“算計”掉的未來

李春秋

現在想來，提出離婚是丈夫一時情迷心竅，如果我用妻子的溫柔拉他一把，我相信小插曲不會影響主旋律，然而當時的我已經喪失了理智……

利弊權衡，我“算計”來的婚姻暗潮涌動

１９９３年７月，我從財大會計大專畢業后，分到武漢一家商場當柜員，然而同來的曉敏卻被提拔了。后來我知道原因是曉敏的男友在地稅局，商場得了不少實惠。站柜臺的無聊和清貧，使我體會到權力的作用。

在一次同學聚會上，我結識了孫海浪，他老家在內蒙農村，在一家市直機關工作。經過幾次相處，他的靦腆溫和、善解人意，還有他的公務員身份，使我對他的好感與日俱增。

１９９５年５月，海浪單位最后一次分福利房，為了趕上這趟末班車，我們很快結婚了。婚禮程序由我母親一手策劃，見面禮不得少于２萬元，母親說是要抬頭嫁姑娘，低頭接媳婦。煩瑣的程序連我都感到疲憊，盡管海浪大為不解，但沒有說半個不字，海浪的父母也千里迢迢三次抵漢，每次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婚后，我依然站柜臺，我讓海浪找熟人給我換個崗位，可他總說：“你還不如自學讀個本科，重新找工作。”我知道海浪不愿意求人。一次，我舅舅的兒子結婚，托我讓海浪弄輛奔馳，我便滿口答應。可他忙了半天，卻只弄了輛桑塔那，我覺得很沒有面子，覺得他是如此窩囊和平庸。

１９９８年５月，我生了兒子晨晨，兩家老人都特別高興。公婆從內蒙趕到武漢，但因為擔心跟我搞不好關系，在武漢只住了３天，留下省吃儉用的５０００元錢就走了。我對海浪說，按規矩是婆婆照顧坐月子，海浪卻不以為然：“他們身體不好，對南方的生活習慣和氣候也不適應，你媽媽反正退休在家，不如請她來帶吧！”我只好做通母親的工作來帶孩子。本來母親對海浪的想法有意見，自然就很少給他好臉色，不太愛說話的海浪慢慢變得更加沉默。

那年冬天，海浪接到他哥哥的電話，說是他父親住院，需要兩萬元住院費。海浪找我商量，我說：“結婚幾年，家里就萬把塊錢，孩子也需要花錢，最多只能拿兩千。”自那以后，海浪就隔三差五不回家，我感到自己做得有些過分，但也沒有多問。

離婚大戰我凱旋而歸，丈夫卻債務如山

２０００年春節，我參加同學聚會。有同學問我：“柯麗，小日子過得挺好吧！”她神秘地說，“海浪人挺不錯，你可要好好珍惜，最好盯緊一點！”這使我心里不由一緊。當晚，我偷偷地翻看了海浪的手機信息，驚訝地發現竟有十幾條短信均是一個叫張寧的女士發的。第二天，一夜未眠的我直截了當地問海浪：“你跟那個女人發展到什么程度？”我的突然發問讓海浪驚訝不已。他沉默了好一會說：“她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幫了我。”

海浪的背叛頓時讓我怒火中燒，對他的解釋半句也聽不進去。當天我就帶著孩子直奔娘家，我想讓他嘗嘗冷鍋冷灶、妻離子散的滋味。誰知倔強的他不僅不來接我，而且一個電話都沒有。一個星期后我回家同海浪吵了個底朝天，但海浪始終對我不理不睬。就這樣，我跟海浪折騰了半年，把一個好端端的家搞得近乎崩潰。我想到了報復——我要讓他在離婚時傾家蕩產，必要的時候讓他臭名遠揚，只有這樣方能解我心頭之恨。

主意定了以后，我主動找海浪談離婚。當談到財產分割時，海浪說：“財產方面我尊重你的意見，但晨晨歸我。”我說：“家里沒有什么財產，只有一套房子，晨晨還小，自然跟我，所以房子也歸我，另外你得付兒子每月撫育費４００元。因為你是過錯方，所以你還得賠償我的青春損失費６萬元。”海浪說：“你怎么把離婚當成了搖錢樹？！”那次談話不歡而散。

２０００年８月，海浪到海南出差，回來后，我在他的包里發現了他和張寧在海南風景區拍的親密照。我威脅海浪如果不答應離婚條件，我就將照片公之于眾。海浪對我的無理十分不屑，這讓我更加生氣。

為了迫使海浪答應我的條件，我對他軟硬兼施：“離婚是要照顧女方和孩子，再說是你的不對，我的這些條件并不過分，你給的補償金，還不是都用在兒子身上。”海浪有苦難言，他懇求我說：“我一個工薪階層，房子、孩子我可以給你，撫育費我也答應你，可這６萬塊的補償金我到哪里去弄？”我譏諷地說：“你父母住院，你的情人不是資助了你兩萬元嗎？怎么，現在你有難了，她難道會不管？！”

終于，海浪講出了他和張寧的認識經過。當時我們關系緊張，在一次老鄉聯誼會上，他認識了剛離婚不久的張寧，兩人一見如故。當張寧得知海浪的父母住院急需錢時，她毫不猶豫地借了兩萬元，一種報恩的心理使海浪接受了張寧的愛情。我打斷海浪的話：“我現在不想聽你的艷遇，我只知道，我這是在為兒子晨晨爭取權利！”海浪鄙視地說：“什么為了兒子，你僅僅是把兒子當作敲詐的工具！”

然而，為了達到目的，我已經無法回頭了。當我再次出現在海浪的單位時，海浪不得不繳械投降。簽協議的那天，海浪絕望的眼神讓我一陣心虛，協議規定，離婚后兩個月內海浪從家里搬走；６萬元錢分兩年付清，２００１年１２月以前支付３萬，２００２年６月支付３萬；每月１０日，海浪將４００元的撫育費打進我的存折。因為我精明的頭腦，使我終于在這場馬拉松式的離婚戰中勝利凱旋，我清楚地知道如果上法院，我連一半的財產都分不到。

前夫鋌而走險，我獨自吞咽著離婚算計的苦果

２０００年１０月，我和海浪在民政局領了離婚證。海浪要搬走的那天，給兒子買回很多玩具，和兒子玩了一個上午。快到中午的時候，他神情專注地為兒子準備午餐。海浪臨出門的時候，晨晨突然大哭起來，３歲的兒子邊哭邊說：“爸爸不走，爸爸不走！”海浪抱起兒子，親了又親，一個勁地說：“爸爸會來看你的！”我的淚水禁不住奔涌而下。

離婚后的日子里，每個夜晚哄兒子睡著后，我只要眼睛一閉，滿腦子卻都是海浪的身影，報復他的快感消失殆盡，不斷涌動的卻是綿綿的思念和對婚姻的反思。我突然感到，盡管海浪有婚外情，但如果當初我對他少要求一點，對他寬容一點，這種情況還會發生嗎？還有，如果當婚姻危機發生的時候，我選擇寬容和理解，而不是算計和報復……可惜一切都晚了。

周末是海浪來看兒子的日子，我專門挑了幾樣海浪平時最愛吃的菜，不知什么原因，我很想和海浪一起共進午餐。但海浪并沒有領情，他抱起兒子冷冷地說：“謝謝！我答應晨晨去吃麥當勞的。”以后海浪每次都這樣拒絕我的挽留。

２００１年底，海浪沒有提及支付補償款的事。如果海浪能領我的情，給我表達歉意的機會，我不會馬上逼著海浪還錢，但海浪的冷酷，使我沒有耐心堅守我的幻想。報復的念頭又冒了出來。我拼命催促海浪支付我３萬塊錢。他忍著怒氣，無可奈何地說：“能不能緩段時間，晨晨的奶奶剛去世，春節單位發的錢全部都搭進去了！”我不由怔了一下，然后酸酸地說：“你母親去世，可你的小日子過得挺浪漫嘛！告訴你，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否則我到法院申請強制執行！”

一個月后的第一個周末，海浪來看兒子。他進門就對我說：“你給我寫個收條吧！”海浪輕輕地拉開了皮包拉鏈，他的臉色十分蒼白，手也在不由自主地微微發抖。我問他是不是病了，他只冷冷地說：“你把錢點清楚，３萬塊錢，一分都不少你的！”

后來幾個周末，海浪總是打電話來說要加班，沒有時間看兒子。一個公務員怎么可能每個星期加班呢？我感到很納悶，想來想去，也許他和張寧在籌備結婚。如果海浪將大部分收入給了兒子，張寧肯定會不樂意，如果這樣，我的目的不就達到了嗎？一個周末，我打電話對海浪說，晨晨這個月要上陪優班，需要６００塊錢。過了幾天，我又以為兒子買電子琴“騷擾”海浪。不善言辭的海浪每次在爭辯中敗下陣來，然而令我奇怪的是，盡管海浪每月只有１０００多元的工資，但他最后都滿足了我的無理要求。

在我打聽到海浪的工資沒有上漲的消息后，我向海浪兩次發出歸還最后３萬元欠款的通牒。然而我沒有想到的是，“五一”那天，海浪給我一個信封，一共３萬元整。我所有的算計全部落空，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干擾海浪的生活，而且我還悲哀地發現，海浪越來越厭惡我，之后的幾個月里不僅一個電話都沒有，而且撫育費也分文未付。

找什么借口跟海浪聯系呢？正當我為此坐立不安的時候，檢察官出現在我面前，一閃而過的預感使我打了個冷顫。我做夢都沒有想到，海浪竟因挪用、貪污１０多萬的公款已被刑事逮捕。因為挪用公款集中在我和他離婚后的兩年，檢察院認為我和海浪有共同作案的嫌疑。當檢察機關最后認定我的口供與海浪的口供完全一致后，我才被釋放回家，６萬元存款也隨之被收繳。海浪的單位了解情況后，以海浪沒有房子的處分權為由，離婚財產協議無效，向我發出收回住房的通知。

２００２年底，海浪被送進監獄。當我帶著兒子千里迢迢趕到監獄，隔著厚厚的玻璃同海浪通電話時，悔恨的淚水不禁橫流。兒子和海浪雖然咫尺之遙，可他怎么也牽不到爸爸溫暖的大手，他傷心地嚎啕大哭。海浪搖搖頭，然后痛苦地閉上眼睛，兩行淚水順頰而下。

我沒有錢補繳房款，只好搬回我母親家里。由于商場效益不好，春節后我已經下崗。孩子不久就要上學，需要用錢，可因為我沉湎于離婚算計而荒廢了學業，工作至今也沒著落。現在想來，當初如果我用妻子的溫柔拉海浪一把，我相信小插曲不會影響主旋律。更重要的是，即使離婚，如果我對海浪少一點算計和報復，多一點寬容和諒解，我和兒子也不會淪落到這步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