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熱水澡

盧振海

晚飯后我打開了電腦，決定趁著今天心情不錯趕緊把構(gòu)思已久的文章炮制出來。然而剛打下個標(biāo)題，電話便響了起來。我硬著頭皮提起話筒剛想“喂”一聲，那邊便大大咧咧地直呼起我的小名來——又是我老媽！

自打老爸去世后，我?guī)状巫尷蠇尠徇^來跟我們一起住，她都不肯，說什么一個人生活自由自在的，挺開心，何況我們的房子又不是很大，等等。不過，老媽卻把我們這兒當(dāng)成了一門親戚常來常往，尤其是上個月我老婆去省城學(xué)習(xí)后，她隔三岔五總要過來一趟，不是給我送來一把青菜，便是給我送來幾個水果，有一次竟從家里拎來了小半暖瓶老火靚湯。我喝完后覺得不過癮，便問她干嗎不多送點，老媽一臉的不好意思，說：“都怪我，擠公交車的時候一不小心，把湯灑了。”我一直以為，老媽之所以有事沒事老往我這兒跑，是因為她勤快了大半輩子，一下子閑下來有點不適應(yīng)，于是我提議她隨便找份工作干干，以便有個消遣。她說：“如今三四十歲的壯漢還待業(yè)在家，我一個糟老太婆誰要？”

此刻，當(dāng)我從話筒里聽出又是老媽的聲音，便很不耐煩地問她：“什么事？”老媽說：“真糟糕，家里的電熱水器壞了。”我說：“那就明天讓人上門修唄！”她又說：“可是我今晚還沒有洗澡呢。”我心想：原來是要過我這里洗澡！要在往日這沒什么，可今晚我正文思噴涌呢，她來了，免不了問這問那的，不定就把我的思路打斷了。于是我隨口說：“你就不能少洗一天澡嗎？年紀(jì)這么大了，當(dāng)心著涼！”她說：“我知道，我知道，你當(dāng)我是三歲小孩嗎？”頓了一下，又接著說：“可我今天跟幾個朋友去登山了，出了一身汗，不洗澡不行哪。”我信口開河地胡扯道：“偏偏今天我的液化氣剛用完，我也沒有洗澡呢！”老媽聽了有點無奈，說：“那我只好把大鐵鍋找出來燒熱水了。”

為了避免再受干擾，我把話筒架了起來，連手機(jī)也關(guān)上了。

文章快要寫完的時候，忽聽得有人咚咚咚地拍門。開門一看，竟是老媽！開門讓她進(jìn)來后，我問道：“什么事這么急？”老媽說：“我能不急嗎？打你家里的電話，忙音；打你的手機(jī)，又關(guān)了機(jī)！”我又問：“究竟什么事？”她說：“我請隔壁老王把電熱水器鼓搗好了——其實也沒什么大問題，就是線路接觸不好。隨后打算把你叫過去洗個熱水澡，否則你小子肯定就拼死洗涼水了。”我苦笑了一下，說：“為個熱水澡，值得你大老遠(yuǎn)地跑一趟嗎？”老媽說：“可你的電話老打不通，誰知道你是不是出了事？”

老媽的話一個字一個字砸在了我心上，捫心自問，我什么時候如此關(guān)心過她？就在剛才，為著自己這篇狗屁文章，還把她老人家拒之門外呢！ 我不忍心推翻液化氣用完了的謊話，毫不猶豫地放下文章，老老實實地跟她回去，就著淚水洗了個熱水澡。

當(dāng)天晚上，我沒有回自己的家，留在老房子過了一夜。我還想，今后我是應(yīng)該常回家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