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心靈的“約定”

李輝明

易康，我的學生，是一個很特別的孩子。他小時候因為身體不好，落下了很多毛病：走路搖搖擺擺，常常不由自主地摔倒；做?事總是比別人“慢半拍”；說話嚴重口吃，還總愛流口水。因此，很少同學愿有意接近他，自卑的他也從不和人交往。上課時，他總是心不在焉并且好做小動作，還常常望著窗外發呆。每次叫他起來回答問題，他總是木頭似的站著，目光呆滯，一言不發。這就是兩年?的時間里?易康留給我的全部印象。從教十多年，各種各樣的學生見得多了，對于易康這樣“不可救藥”的學生，我并沒有多在意。

有一次，布置完學生要看的?外科普書后，我隨手翻看摞在講臺上的學生日記。當看到易康的日記本時，我有一種莫名的好奇和沖動，我想知道這個孩子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翻開他的日記，我一口氣看了十多篇，我第一次“看”到這個孩子的“話”：媽媽無微不至的關心；如何愛護小動物；不開心時的想法；班主任和同學們的乒乓球賽……觀察細致入微，感情豐富，語言很流暢。這個在生活中幾乎沒朋友，甚至連老師?不喜歡的孩子，能把日記寫得這么好，我感到很吃驚。課后，我把他叫到辦公室，對他說：“老師很想看看你的日記，這里有一本新的日記本跟你交換，你愿意嗎？”他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點點頭……

夜靜靜的。我仔細看著易康的日記，日記里那充滿生活氣息的文字讓我這顆早已麻木的心里開始蘇醒了。我不禁想起聯合國秘書長科菲·安南少年時期的一個故事。有一天，老師講課時在黑板上掛了一張白紙，白紙的右下角有顆明顯的小黑點。老師問學生看到了什么，學生

異口同聲地回答是一顆黑點。“不能這樣。孩子們，你們不能這樣。這首先是一張白紙！”師那沉重而焦灼的神情令安南終身難忘。在安南的人生歷程中，他記住的不僅僅是老師授予的知識，還有積極樂觀的心態以及應對生命中一切挫折的勇氣。想到這里，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和那位老師相比，我給易康什么了呢?“發育不全、走路搖擺、常流口水、從不言語”居然是我對易康的全部印象。其他老師對易康“朽木不可雕”的評價?讓我放棄了對他的努力。沒錯，雖然易康并不是一個優秀的學生，但他也不是一個黑點，而是一張有黑點的白紙！

第二天，我把他叫來，“老師把你的日記從頭到尾認認真真地看了一遍，看來你和你的日記是好朋友，老師和你的日記也做了朋友，但老師更想和你做朋友。你的名字叫康，這是你的爸爸媽媽希望你健康、快樂地生活，你知道嗎?你平時的表現并不快樂，但老師從你的日記中看到你仍有一顆尋找快樂的心。你的日記寫得很好，讓我很感動。你善于觀察，勤于動腦，這正是科學課所需要的。我相信一個愛思考的孩子能提出很多問題，上課時也一定能回答老師的很多問題。”“他們會笑話我的！”我剛說完，易康就急急地爭辯。“你知道一個人最容易缺少什么?”我問他，他搖搖頭。“是自信和勇氣。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點缺陷，就像老師是夜里，一天晚上，就什么也看不見了，對黑夜里恐懼心理，但害怕又有什么用呢?我們要生活，就免不了有很多困難，但只要你再勇敢些，再自信些，就沒??不過的坎。比如你可以慢慢地說，老師會聽的，同學們也會聽的，相信自己……”

以后上課的時候，我有喜地發現易康有了變化：他的小動作明顯減少，有了短時的專注，有了第一次的舉手，第一次的發言。每次發言，我總是站在他身旁，嘲笑聲在我的目光制止下漸漸少了，我第一次看到了他臉上的笑容……課間他也常常與我交流，問我問題。記得?一次，他望著燦爛的陽光，手托小雨點，“老師，這是不是人工降雨?”那情景讓我有一絲欣慰，我相信他是快樂的。每一顆心都是一個未知的世界。孩子的內心世界，成人往往無法體會。他們不僅在準備走向生活，而且正在享受生活，他們是成長中的孩子，他們渴望成功的體驗和快樂的滿足，他們祈盼教師解開他們心靈的密碼。而我們認識學生往往是對他們的“問題”印象深刻，而忽略了其他可貴的東西，這真是一個“怪圈”。我一直保存著易康的兩本日記本，我常常翻看，雖然我不?改變他的東西太多了，但我希望能讀懂一個孩子的心，一顆還沒?泯滅的童心。

有時候，我很想問他：當有人笑話你的時候，你會不會恨他？我終于沒問出，也許在他少年的心中還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恨。我說：“以后，當你?什么說不出來或不想說的心

事時，你就把它寫下來，會有人看的，至少李老師會看，這是我和你的‘約定，你相信嗎?”他輕輕地點點頭，還是一句話沒說，但我從他的眼神中分明看到了快樂的影子。

現在他已經小學畢業了，在他今后的人生道路上，還會有人這樣看他的日記，解讀他的心靈，與他心靈相會嗎?面對繁重的學業、復雜的人際關系，他還會保持那份細微的自信和勇氣嗎?他的自信和勇氣能支持他走多遠?沒有人能知道。我只能默默地祝愿：愿我和他之間的這個“約定”成為他心靈的一份寄托，支撐他走過風雨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