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履行職責就是失職”

杜　靖

2005年2月25日，全國檢察機關瀆檢系統“雙十佳”先進事跡電視電話會議在北京舉行。南陽市人民檢察院瀆職侵權檢察處在這次被評為全國十佳瀆職侵權檢察處之一，2002年至2003年共立案查處各類瀆職侵權犯罪案件257起，有罪判決率達到56.4%，在河南省院業務考評中連年名列前茅，其中個人多次獲得榮譽獎章。作為代表出席會議的瀆檢處處長李明芳接受了記者的采訪。隨著陌生感的消散，低調而略微有些內向的李處漸漸打開了話匣子……

記：今天是正月十五元宵節，您還要離家參加這次大會，有什么感想？

李：我們能夠參加全國反貪瀆職侵權檢察雙十佳及雙百表彰大會，感到非常榮幸。為了工作過不過十五沒有關系。

記：這次您是代表南陽市人民檢察院瀆職侵權檢察處參加全國檢察機關瀆檢系統“雙十佳”會議。您能否談談南陽在這方面的經驗。

李：我們南陽市遇到重大問題時和人大黨委匯報溝通做得比較好，有一套素質過硬的工作班子，并且建立了以市院為主體，基層院為依托的一體化體系，根據案件的重要程度采取自辦、督辦、協辦等多種辦案方式相結合。由于地方保護主義和一些別的因素，有時在地方辦事會遇到很大的阻力，這時我們就指定市院率相鄰的地方院來協助辦理，來減小阻力。對于干警來說，我們細化了任務。采取了包案、包片、定人員、定進度、定質量、定責任的具體措施。從制度上對我們的工作做了一個促進。

記：瀆職侵權涉案的往往有一些領導干部，在工作上肯定會碰到不少的困難，在遇到這些困難的時候你們是如何處理的？

李：瀆職侵權檢察工作是法律檢察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瀆職侵權檢察部門是檢察機關的重要業務部門，擔負著懲治腐敗，維護司法公正，促進依法行政，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重要職責，對加強和鞏固當地的執政能力也起了巨大的作用。南陽總的執法環境不錯，黨委對查處國家機關職務人員的犯罪總體是支持的，辦案阻力相對較小。

記：在具體案件的查處當中，遇到說情的這種情況會如何處理？

李：我們有一套固定的制度，一般是遇到重大案件向黨委請示匯報，并堅持定期或不定期向人大和當地的黨委匯報，求得上級領導對于偵察工作中的理解與支持。所以對于說情的我們都能曉之以理，讓他們知難而退。

記：在具體辦案中有否遇到過特別棘手的難處理的案件。

李：有，但是通過多方面的協調工作，通過黨委、人大、檢察院等領導的支持以及干警的努力還是能夠完成。

記：南陽每年辦的案件，比有些地區要多好幾倍，你們是如何去發現如此之多的案件線索的？會不會處理不過來？

李：首先我要說，辦案少并不表示沒有問題存在。我們每年有這么多案件在辦，來源于我們的同志工作熱情和開拓進取精神。我們設立了線索獎懲機制，調動辦案人員的積極性。我們不是被動等待，而是主動出擊。在平時工作中發現獲取線索，從新聞媒體的曝光中發現線索，從重大的事故中發現，和紀檢部門溝通了解一些線索，還有一些來自群眾的舉報等等，所以我們有著非常多的案件來源，并且我們努力做到件件落實。

記：能否談談南陽這幾年的典型案子。

李：這幾年在領導的支持與干警的共同努力下查處的典型案件有內鄉縣萬溝大橋坍塌案。萬溝大橋由于重重轉包，使原先80多萬的設計變成了50幾萬，偷工減料，設計和材料都不合格。在造橋過程中造成坍塌，致10人死亡。原內鄉縣交通局地道所所長王天敏和原內鄉縣交通局副局長樊建國分別因玩忽職守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緩刑五年和有期徒刑三年緩刑三年。在當地產生了良好的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

李：前幾年還有一個新野縣法院黃同賢瞿世鏡等人枉法裁判案。兩人一個是縣郊庭庭長，一個是刑庭庭長。這是由一起盜竊案引出的，盜竊嫌疑人李大成被捉捕后，干警在翻看卷宗時發現他有過前科。李大成在1983年犯過一起強奸案。當時正在“嚴打”，量刑比較重，原判為有期徒刑10年，但是只服刑了5年就被釋放了。我們詢問得知，李大成是獲減刑所以提早釋放的，這引起了我們的懷疑，于是及時向上級領導做了匯報，領導非常支持追查到底。順著這條線索調查發現，在李大成服刑的第二年，他妻子葉梅為了早日讓丈夫獲釋，去找同鄉原新野縣法院辦公室副主任黃同賢幫忙，找刑庭瞿世鏡說情。第一次是通過葉梅的舅舅去找黃同賢說情，黃同意幫忙，但是久久未見動靜。第二次葉梅親自上黃處說情，黃在辦公室里對她動手動腳，嚇的葉梅不敢再去了。又過了一個月后，葉梅想想為了丈夫能早日釋放還是再次去黃處說情，結果被迫和黃同賢發生了關系。事后的三年，葉梅又變賣家產、東借西湊籌錢打點，給黃同賢和瞿世鏡送煙送酒，前后花了1萬8千多塊錢，在80年代這已經不是一個小數字了。這樣黃同賢和瞿世鏡制作了一份假的判決書，把10年的刑期改成了5年。憑這份假判決把李大成給放了。

記：你們去查這個案子的時候已經隔了很多年，那些證據容易找嗎？

李：是的，差不多隔了14、5年了，由于時間跨度太長，人難找，證難取。原來經辦這個案子的（法院的辦案人員）退休的退休，調走的調走，我們光在向這些人取證上就花了很大的精力。而審理此案的院長岳千鈞已經過世，黃同賢和瞿世鏡以請示匯報過岳院長為名，把全部的責任都推到了過世的院長身上。我們最后找到了岳院長的老伴，她告訴辦案人員岳院長在得肝癌住院期間就沒有出過院，沒有什么人來做過請示。而岳院長的副手的會議記錄上也沒有這個“請示”的資料，我們后來找到了原先的真判決文書，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證物，白紙黑字直接斷了黃同賢他們的后路。辦案人員還到醫院找岳院長多年前的住院登記材料，要找十多年前的文件確實也非常不容易，因為醫院對這些資料的保存并不是很好，最后在醫院的配合下，確證了在時間上沒有漏洞。于是黃同賢他們的口供不攻自破。同時，我們在對李大成的審問中也獲得了他們收受賄賂的確鑿證據：李大成提前出獄后，他妻子告訴了他事情的經過，火暴脾氣的李大成馬上跑到了黃同賢的家里找他算賬，黃同賢把瞿世鏡也叫了過來，黃為了擺平此事拿出了六千塊錢來退給李大成，當時李的舅舅也在場。人證物證都齊了。

李：為了防止兩人串供，我們對兩人采取異地關押，由于兩人的關系很多，所以連看守所都換了四處地方。

記：辦這個案子時還有沒有遇到過別的困難呢？

李：其實取證還不是最難的，難在人的阻力。當事人職位都很特殊，兩人都是庭長。辦案時都50多歲了，辦案經驗足，資格老，對二人立案偵查就引起很多人反對。而兩人在當地法院中又有許多的親屬關系，兩家加起來有六、七個，像瞿世鏡的內侄是法院黨組副書記，兩人的子女和兒女親家都在法院辦事，并且當時都是在職的，還有很多上級領導替他們來講情。所以我們調查取證的難度可想而知，阻力相當大。

記：那么你們在辦案過程中一定得罪了不少人，能不能談談您處于當時的情勢下是怎么想的？

李：作為一個檢察機關的工作人員，如果不去懲治腐敗，打擊犯罪，不履行自己職責，那是失職。勢必玷污了共產黨員的形象，玷污了檢察官的稱號。有的領導說：“老李啊，案件都過去這么多年了，如果辦不好，會辦錯案，擔這么大的風險不值。”我是這么想的。要為老百姓伸冤，維護法律的神圣尊嚴。寧可得罪人，硬著頭皮也要把案子辦好。

記：當時破這個案子有多少人手?

李：7個。

記：如果同時有兩個案子，那么人手會不會緊張？

李：辦案有輕重緩急。一般能夠應付。

記：在平時辦案過程中對于系統之外的瀆職犯罪在辦案方面有沒有難度，難在哪里？

李：在辦理案件過程中往往很多的犯罪主體在主觀上沒有故意，但是給國家或者他人造成了重大的損失、重大影響的這種案子也很難。因為在很多人眼里這只是一種失誤，單位處理就行了，對我們執法的時候會有很大的壓力。但我們還是要據理力爭，獲得各界的支持。

記：您認為現下的反瀆工作中存在哪些缺憾？

李：主要是整個社會對瀆職這種類型的犯罪不是特別重視。對許多沒有犯罪故意的失職情況都抱著一種同情的態度，我們必須要認識到，有時候失職和玩忽職守可能帶來的損失，要比貪污和其他的一些犯罪的損失更大，對社會穩定和國家人民利益都有危害。并不是一個小問題，要有正確的認識。

記：你們的工作這么成功，干警們一定付出了很多吧！

李：是的， 我們的干警很少有正常的周末，去年我們院一共辦了130幾件案子，干警工作強度和壓力都很大，但是大家還是非常的認真，不為名不為利，都是頂住壓力在干事。

記：李處長參加檢察工作很長時間了吧，來談談您自己吧。

李：我十幾歲的時候就當兵了，我這個農村來的孩子經過部隊的磨煉，成為基層的指戰員，也很不容易。我1994年從部隊轉業回來就干這個工作了。我們當過兵的人干啥都想干成。工作起來特別認真，他們都叫我“工作狂”，平時休息的日子不太多，有好幾個春節都是在工作中渡過的。

記：您這么拼命工作，又不講情面，有沒有受到過親人的誤解？

李：這些年為辦案可受了不少誤解，很多朋友來說情，辦了，違法；不辦，討罵。前幾年有個戰友請我幫他辦點事——當然不是通過正當途徑，被我拒絕了，他還說我跟不上時代（說到這里李處搖頭苦笑）。我父親死得早，我和我哥的感情很好，有一年我哥帶了1萬塊錢來替他的一個朋友講情，被我拒絕了，他一年都沒和我往來。所以這些年來很多親戚朋友來往很少，連電話都不告訴他們。

記：家里人對你的工作支持嗎？

李：我平時很少回家，家務從來沒有過問過，小孩子讀小學也從來沒有接送過，但我家人從來沒有拉過我后腿，對我的工作非常支持。我最遺憾的事是，我母親腦血栓病危時，我工作忙走不開，沒能見上她老人家最后一面，沒盡到孝道。（盡管李處訴說時很平靜，但我們還是感到他表情的細微變化）

對母親我是個不肖子，對妻子我是個不稱職的丈夫，對女兒是不稱職的爸爸。

記：你認為自己的生活有缺憾嗎？

李：這么多年來，我為黨和人民辦了些應該辦的事，為懲治腐敗和維護法律尊嚴做了不少工作，國家和組織也給了我不少的榮譽。我的生活很滿足很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