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動霧中人（二則）

肖　白等

一個成年人，遇到毒品不能自拔，一群小孩子，面對弱者充滿愛心——看來，愛能拯救身邊不幸的人；一個照妖鏡，迷信也能現代化，一群糊涂人，現代人也會迷信化——“寧信其有”的市場還真大。

肖白（上海）

上海西部某小區有一個個子瘦高、面容蒼白憔悴的中年女子，名字叫王阿秀。王阿秀的丈夫前年病故，留下一個年僅六歲的低能兒子小青。阿秀雖然是普通的打雜工，但她的名字在小區里幾乎家喻戶曉。她的出名不是由于家境貧困或者命運不幸，而是由于她吸毒成癮，戒毒所三進三出。不說小區居民見了她躲得遠遠的，就連她的父母也不愿登她的家門。這樣的人物誰都不能保證她會不會“四進宮”、“五進宮”，小區居委會對她感到頭疼。

這件事讓小區紅領巾精神文明宣傳隊的小朋友知道了，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開了。有的說我們要幫幫她，有的說大人拿她都沒辦法、我們小孩子有啥法子？有的說：“哎，你這話不對，咱們小孩有小孩的優勢，只要我們去幫她，不信她改不了。俗話說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宣傳隊許多小朋友也都這樣說。宣傳隊長趙民聽小朋友說到一個“情”字，眼前不覺一亮……

這天恰逢“六一”國際兒童節，從戒毒所回來不久的王阿秀望著家里僅剩的桌椅床和一臺舊電話機，看看自己在墻角發呆的兒子，悲苦難忍，兩行淚水“唰”地流了下來。正在這時，就聽見“篤篤篤”地敲門聲，王阿秀開門一看，只見門外站著一群十歲上下的男孩女孩，他們有的手里拿著玩具貓、玩具火車，有的拿著盒裝的糖果點心，還有的拿著連環畫。王阿秀認出為首的那個拎著大禮包的男孩，正是紅領巾宣傳隊的隊長趙民。

“哎，小朋友，你們是不是串錯門了？”王阿秀說罷就要關門。趙民忙上前說：“王阿姨，我們就是到你家來的。今天是兒童節，我們用自己的零花錢買了一點吃的玩的給小青弟弟，并愿意與他結對子，以后長期幫助他，不知你愿不愿意？”

“啊？這、這……”王阿秀后面一句“太好了”還未出口，已經感動得哽咽了。她把孩子們讓進屋。小青見這么多小朋友和他玩，還給他帶來這么多好吃的、好玩的，開心得“咯咯咯”地笑得閉不攏嘴。

王阿秀見兒子和小朋友們玩得高興，心里樂滋滋的。她想起曾經托人請父母今天來自己家團聚，父母當場沒說不來。于是，她買了一些酒菜，準備招待父母。現在估摸著父母該來了，便立即到廚房里忙乎起來。趙民見屋里臟得厲害，就對王阿秀說：“王阿姨，我們替你把屋子打掃一下好嗎？”

“這個……”聽小朋友這么一說，王阿秀不禁臉一紅。未等王阿秀點頭，小朋友們就掃地的掃地、抹桌的抹桌、擦窗的擦窗干了起來，就連小青也忙不迭地給小朋友們傳送抹布。王阿秀看著這些生龍活虎的小朋友，又見本來陰暗的屋子漸漸地明亮起來，她的心里不由得一陣陣發熱。

就在這時，忽然傳來“嘭嘭”幾下輕輕的敲門聲。王阿秀以為父母到了，趕緊去開門。可是房門打開，卻見門外立著一個瘦骨嶙峋、面皮蠟黃的中年婦女。王阿秀認出來此人正是自己昔日的吸毒朋友阿翠。

“阿翠，你來干嗎？”王阿秀不安地問。

“喲！腦子洗過了，與我們絕交了是不是？沒有人會相信你，你的朋友仍然是我們這些人！”阿翠用沙啞的聲音低聲說。她見王阿秀發愣，又詭秘地笑一笑，用只有她倆聽得見的聲音說：“眼鏡蛇很牽掛你，那個可愛的東西要不要再嘗一口？”

“這個……”王阿秀聞言一愣。眼鏡蛇這個名字她早就聽說過，過去她吸的毒品都來源于他。不過，眼鏡蛇這個人她從來沒見過。此刻聽阿翠重提舊人舊事，也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有一種莫名的沖動，只覺得渾身發熱，昔日吸毒時騰云駕霧、飄飄欲仙的感覺涌上心頭，她感到腦子一陣迷糊，情不自禁地向阿翠點了點頭。

“好！”阿翠詭秘地笑了笑，扔下一句“一小時后街心公園涼亭里，可找到那可愛的東西，”便匆匆走了。

王阿秀目送阿翠，關上門，不知怎么的頭腦里突然老是閃現那一包包白花花的“可愛的東西”，整個人就像在云里霧里一般。

紅領巾宣傳隊的小朋友不止一次地聽過禁毒的報告，知道吸過毒的人對毒品、對毒友甚至對毒品的名字都有超乎常人的敏感。細心的趙民察覺王阿秀神色有異，就放下掃帚，上前關切地問：“王阿姨，你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讓社區大夫來看看？”

“不，不用了。”王阿秀竭力收斂自己的思緒，走進了廚房。

時間一分鐘一分鐘地過去了，外面的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眼看一場大雨就要來臨，父母親還沒有來。王阿秀等著等著，先是心焦，后來煩躁，再后來她的心涼了：“唉，看來老爸和老媽是徹底地不要我這個曾經吸過毒，丟人現眼的女兒了！”王阿秀不禁垂下了腦袋，長長地嘆了口氣。這時，突然從客廳里傳出“丁零零”的電話鈴聲。王阿秀以為父母來電，頓時又興奮起來。她飛步來到客廳，抓起電話，剛說了句“爸……”突然感覺不對，對方是阿翠。

“阿秀，我已經吸上了，哈哈，吸一口，沒憂愁；吸二口，神仙游；吸三口……哎，你吸了沒有？”阿翠電話中一聲聲撩撥人心的浪笑，搔得王阿秀心里癢癢的。她想控制自己的情緒，可是一想到別人的白眼和親人的冷漠，心里一涼，頭腦發熱，又迷糊起來。這時，她不知哪里來的一股勁，放下手中的勺子，解下圍裙，向小朋友們說了句：“我出去一趟，”便開了門，匆匆而去。

此刻，本來陰沉的天變得墨藍墨藍，突然“呼啦啦”一道雪亮的閃電掠過，隨著一聲雷鳴，傾盆大雨“嘩啦啦”由天而降。“啊呀！王阿姨出門沒帶傘，這雨這么大，怎么辦？”小朋友們不禁為王阿秀擔心起來。趙民在旁察言觀色，已經感覺到王阿秀此去不對勁，于是他從墻角抓起一把雨傘，也追了出去……

路上滿是泥濘，趙民撐著傘，踩著泥水向王阿秀的背影奔去，邊奔還邊高聲叫著：“王阿姨，雨傘！”他邊奔邊喊，風聲雨聲淹沒了他稚嫩的聲音。他奔著奔著，腳下被凸出的石塊一絆，“撲通”摔倒在泥漿地上。

王阿秀冒著大雨，沖動地向街心公園走著，朦朧中她似乎聽見身后有人叫她。她下意識地回頭一看，正見趙民摔倒，雨傘甩在一邊。

“啊？”王阿秀趕緊奔過去，扶起趙民。“孩子，這么大的雨，你追出來干嗎？”王阿秀不解地問。

“王阿姨，雨太大了，你沒帶傘，我給你送傘來了！”趙民說著把傘遞給王阿秀。王阿秀下意識地接過傘，驀地卻見趙民整個人淋在雨中，她趕緊把趙民拉到身邊，輕聲嗔怪“傻孩子，你怎么盡想到我被雨淋著，不想想傘給了我，你怎么返回？”趙民聽了這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脫口而出道：“王阿姨，我人雖小，身體好。你剛生過病，身體沒全好，還要撫養小青，你不能再病倒！”

“啊？”趙民看似無意的一番話，頓時使王阿秀的頭腦清醒不少。她低頭看看這臉蛋紅撲撲的孩子，想到他和他的伙伴們上門關心自己的兒子，為自己家打掃，此刻這孩子還對自己想得這樣周到，冒雨給自己送傘，他們圖啥呢？自己一個為人父母的人，難道還不如小孩嗎？想到此，王阿秀心感慚愧，不知是對趙民還是對自己喃喃自語說：“我不配做媽媽，不配被你們叫‘阿姨，我剛才還在想去找不該找的東西，現在我、我……”

“不，王阿姨，我們還是挺尊敬你的！聽說你以前為小區做過許多好事，是嗎？”趙民天真地問。

“孩子，你們還記得我……”王阿秀聽趙民這一說，眼睛濕潤了。她突然緊緊摟著被冷雨淋得發抖的趙民，激動地說：“謝謝你們幫助我找到了失落已久的真正可愛的東西！”說著，兩行眼淚“唰”地流了下來……

滄海桑田（海南）

近來單位有點不順，先是人事秘書老王得肺癌死了，空下的位置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接著局長的司機又出了交通事故，幸好沒人員傷亡，虛驚一場而已。

跟幾個哥們去喝酒，杯來盞往之后，大家的話題便集中在誰會坐上老王的位置及單位發生的各種事情上。誰能坐上老王的位置，這個問題很快我們就達成了共識，以才氣來說人事秘書的位置非我莫屬；至于單位發生的不幸，各人則各有闡述……我故作正經地說：“非也非也，這跟我們的領導有關系。單位大樓前不是新搞了個‘書形的噴泉嗎，從樓上望下去，那可是一副棺材形狀啊。這樣一來，風水都給破壞了，你們說能不倒霉嗎？”他們哈哈大笑，都不以為然。

不料這事不知道誰給說了出去，有幾個上了年紀的阿姨緊張起來，她們在各自的科室門口掛了個CD光盤，說是照妖鏡，可以擋擋邪氣。這樣一來，我可急了，傳播迷信可不是小事啊。我忙不迭地向她們解釋，可是越解釋她們越是相信有這回事，還言之鑿鑿地說，掛了個鏡子后心情舒坦多了。

在政治學習會議上，局長說現在封建迷信有沉渣泛起的苗頭，大家可要警惕啊。這幾句話說得我心里沉沉的。按局長的語氣，不要說要做人事秘書了，現在的職位能否保住都是問題。思前想后，我決定還是向局長解釋解釋。當我走到局長辦公室門口時，卻意外地發現，局長房門的上端也掛了個小小的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