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島之行感受臺灣政治生態

楊宇立

應臺北市兩岸文化經貿交流協會理事長陳德升先生之邀，京滬兩地6位學者于4月23日至30日赴臺參加學術交流活動，正巧碰上島內因連戰大陸之行而引發的爭論不斷升溫。在學術會議之外，對方安排的行程中除禮節性拜會“陸委會”、“海基會”，還包括與臺灣國民黨、親民黨、民進黨等政黨交流，所見所聞，引起了我對兩岸關系的興趣和思考。

一

學者言忌相對較少。在從電視上看到有人準備幾箱雞蛋用于到機場“歡送”連戰之類新聞后，大陸有學者對臺灣同行開玩笑說，我們來臺灣的目的，主要是為了在連主席訪問大陸期間代為照料國民黨。但機場亂象之嚴重仍大大超出了我的想像，簡直成了打群架斗毆。不知道航警擁有三千人馬，為何在有人放大炮竹傷人以后才采取行動。結果8人被捕，航警局長也丟了官。隨后的一天晚上，藍營將頭上裹著繃帶的“傷兵”搬進了電視辯論會場。再往后，當民進黨某部負責人大談臺灣民主時，我問他，機場發生的事情是否符合一個成熟的民主社會的行為準則？有沒有更文明表達個人意見的方式？對方回應：“我也不贊成那樣做。”

在與親民黨人士晤談期間，一位為親民黨做事的政治學教授對我們說，前一周他在大陸某名牌大學演講，一位博士生向他提問時提到“中華民國”，讓他感到了大陸的“變化”。巴曙松教授機敏地打斷他的話說：“這是因為大陸盲目擴招博士生造成了個別博士生素質下降。”

在多數場合，交流相對平靜，學者之間彬彬有禮。而到了民進黨，該黨某部的負責人卻不顧忌客人的感受，開場就大談《反分裂國家法》是對臺灣人民的威脅，導彈問題，以及臺灣的未來應由臺灣人民自己決定等等，相當出乎我們意料。到場的大陸學者均克制地聽對方講完，隨后雙方發生了聲調由低到高、針鋒相對的爭辯。大陸學者在一起交談時，國計民生是個主題，而在此場合，我相信大家都較好地表達了大陸大多數人的意見。余暉教授看似漫不經心地反問：“誰說《反分裂國家法》只針對臺灣？不管誰想分裂中國，這個法都管用，”權衡教授問對方，“臺灣經濟有今天，國民黨的蔣經國先生沒有一點貢獻嗎？”“哪個國家的民主能一夜之間搞起來？”當對方多次提及美國時，陸雷博士在爭論時不耐煩地說：“這兒沒有美國什么事，我們現在談的是兩岸之間的事。”我則告訴對方，如果不是大陸政府引導民眾理性愛國，控制情緒，今天的《反分裂國家法》恐怕你們更不愛看。我和余暉教授問民進黨人士，既然是兩岸之間的問題，怎么可能只由臺灣方面做主呢？大陸之所求很簡單：一個中國。最終爭論不歡而散。

二

臺灣之行，讓我有機會看到，臺灣普通百姓活得很滋潤、安逸，大多數民眾希望和平，希望兩岸關系穩定、互惠，不贊成臺獨。臺灣的義工隊伍尤其讓人感佩。在故宮博物院為我們擔任講解的就是不取報酬的志愿者，為做好這項工作，她每年都要參加一次崗位技能考試。義工在臺灣社會的口碑很好，民間樂意將善款捐給義工組織。“五一”長假期間，大陸一些城市的熱門景點也出現了志愿者的身影。我感到，這是大陸民間自組組織水平提高和社會進步的又一重要標志。但與臺灣相比，顯然還有差距。

即使在正式安排的行程中，一些大陸學者也盡力與臺灣普通人士接觸，希望了解他們對兩岸關系的看法。結合連戰主席在大陸受到的熱烈歡迎，臺灣民眾的一些感受還是清晰的。其實，臺灣民眾對大陸方面如何接待連戰主席之敏感程度，超乎我的想像。根據一位來過大陸的研究生的說法，大陸人對臺灣人“兇巴巴的，好恐怖”，比較有代表性。許多臺灣人都了解國共兩黨的歷史恩怨，也知道不久前大陸民眾對日本政府某些對華政策的態度。而時隔不久，大陸人民自發表現出對國民黨領導人的熱情歡迎場面，完全出乎多數臺灣民眾的想像。他們仿佛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大陸人民對臺灣同胞的骨肉真情，感到非常舒心。此一過程也讓臺灣民眾了解到，大陸不久前制定的《反分裂國家法》確有雄厚的民意基礎。

在另一個層面上，國民黨主席在大陸受到中國共產黨的高規格接待，臺灣學者反復強調“接近國家元首級別”，也很出乎臺灣島內精英人士的預料，他們也很高興。這些信息都有助于提醒臺灣島內精英，采取什么樣的兩岸政策才能有效地獲得政治榮譽。我認為，即使撇開實質內容不談，僅就大陸民眾在連戰主席訪問期間自發展示出的對臺灣同胞的真實情感，也算得上是一次成功的訪問。島內一些人用所謂“中共統戰”概念妖魔大陸的兩岸政策，其輿論空間頓時被縮減。連戰主席的大陸之行，在風頭上完全蓋過了陳水扁在同一時間刻意造訪的臺灣某“邦交國”。據悉，陳水扁是該國接待的第一個“元首”級人物。

國民黨主席連戰的大陸之行，以及親民黨主席宋楚瑜接踵而至，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臺灣島內的政治生態。在臺期間，一位國民黨干部專門復印了一張漫畫給我們看。漫畫上顯示，連戰和宋楚瑜同乘一輛汽艇奔赴大陸，陳水扁一只腳下水，一只腳踩在島上向連宋揮手，只有李登輝在一顆椰子樹下氣急敗壞地跺腳。總之，連宋大陸之行使藍營得分較多，對綠營沖擊很大，但未來兩岸關系的走向，仍存在諸多變數。

三

目前臺灣的政治制度是刻意摹仿美國的產物，臺灣的精英們唯恐摹仿得不夠逼真。島內各政黨都不諱言美國對自己的巨大影響，讓大陸學者感到奇怪。以國際標準看，臺灣對美國政治制度的摹仿還算順利，但我感到，相對于臺灣島內現實的政治生態而言，摹仿美國政治制度越多，其承受兩岸關系變化的能力就越弱，就越可能面臨法國政治學家托克維爾所講的“政治制度藝術品風險”：美國人可用這套制度發財，“一落入別人之手就一無用處”。當然，目前臺灣的政治制度與美國相比，還有一定距離，簡單摹仿美國政治制度者難得“正果”的原因固然復雜，但比照臺灣的情況而言，卻相對不復雜。

我們知道，美國的大選其實并不“大”，美國根本不存在族群認同問題，兩黨之爭不涉及國本、基本準則和價值認同，只涉及一些具體政策？或如墮胎、同性戀之類邊緣議題。就是說，均是體制內的問題。沒有人去爭論美國的制度是不是美國人的制度。當政治生態在族群認同領域發生嚴重沖突時，美國人也不惜一戰（典型如南北戰爭）。然而，美國用起來得心應手的政治制度所依賴的政治生態，在目前的臺灣是成問題的。臺獨勢力利用所謂“本土化”意識挑起“統獨”之爭，采用“危機策略”和煽動“悲情意識”，居然使頑固堅持臺獨立場的“臺聯”小成氣候，使臺灣人是不是一個中國人成為一個不確定的命題，致使臺灣政治制度本身所需要的族群認同、價值前提等出現遠不同于美國的情況。

臺灣“總統大選”期間的兩粒子彈更使政治“游戲規則”的公平性受到挑戰，藍營至今不承認“選舉”合法有效，故連戰至今還稱陳水扁和呂秀蓮為“陳先生”、“呂小姐”。故有臺灣人士提醒我們，連戰先生只代表百分之五十的民意。事實上，臺灣的“本土化意識”確有一定市場。一位精明干練的臺灣養殖業主應詢解釋說：“清朝把臺灣割讓給日本，對我們連聲招呼都不打，后來日本把臺灣還給中國也是對我們不打聲招呼的。蔣介石一下子到臺灣來，想怎么搞就怎么搞。以后的事情要等我們先想好再說。”應該說，目前臺灣島內的政治生態與政治制度還達不到充分相容的水平。但是，臺灣行政當局的公共政策確實必須充分顧忌島內輿論和民意向泛藍陣營的變化。

我認為，從大陸方面看，連宋大陸之行獲得成功——大陸民眾成功地展示了對臺灣同胞的手足之情；中共中央成功地向島內認同“一個中國”的政治力量展示了極大善意和誠意；遏制了臺獨分裂勢力，符合多數臺灣民眾求穩怕變的心理。在島內現實的政治生態中，縱然大陸的兩岸政策的影響力很大，但從“獨”到“統”之間的距離還很長，近期內“急獨”和“急統”都不大可能。只要大陸保持經濟增長，社會穩定，政治昌明，兩岸間增加溝通互信，爭取互惠雙贏，時間將有利于中華民族的和平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