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普通人生存命意的深層開掘

顧建新

劉公的小說盡管內容不一，情態各異，但都有一條鮮明的脈絡：通過世俗——人生——人性展示當代下層的普通百姓艱難的生存狀態，揭示各種人物不同的心靈歷程，從一個側面，反映處于轉型期的當代中國的面貌。

劉公有雙重的身份：一方面，他是中國作家協會的會員，出版過《新潮小小說》《在乎山水之間》《閃爍的亮點》等小說，先后有260萬字見諸報刊，創作十分勤奮又卓有成效，有多篇作品獲獎；另一方面，他又是《幽默諷刺·精短小說》的主編，擔負著培養新人，為社會輸送精神食糧的重任。“兩棲”使他比一般作家寫作更為辛勞。但同時，又有他人所沒有的博采眾家之長的特殊的優勢：作為主編，通過審閱別人的稿子，易對當前創作的不足洞燭其微，使自己的創作高屋建瓴，提升到一個更高的境界。因此，劉公的小說，有較高的層次。

我先后讀過劉公的二十多篇小說。這不能代表他創作的全部，但也能窺斑知豹。他的小說有科幻的，有武俠的，其中，又以反映農村生活的“朱家灣軼事”系列和反映當代都市生活的小說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劉公的小說不趨時，不追風，不選擇迎合某些人單純消遣需要的題材(例如當前寫膚淺的情與愛的小說可說是汗牛充棟)；也不追求情節的曲折奇巧，不在敘事結構與表現形式上翻新，多用傳統的第三人稱的全知視角及平實的敘述方式。他的特別之處是通過自己對歷史、對現實獨特的思考，去開掘社會存在的深層矛盾。無論是反映農民的生活，還是反映城市生活，我覺得，劉公小說內容不同，但都有一個共同的母題：探索普通人的生存命意，即一方面通過揭示普通人生存環境的艱難，以期引起社會的關注；另一方面，也寫出這些小人物，為改變自己的命運進行不同的抗爭，以此揭出不同的人性。作家的這個意蘊及題材定位極有深意：他選擇的是我們身邊常見的人和事，而不是杜撰的或道聽途說的佚聞怪事，因此讀起來令人感到親切，能夠引起普遍的共鳴。同時，他又不是平面地展示生活或隨意涉筆成篇，而是把故事單純的敘說上升到揭示人性的高度，就使小說有了讓人咀嚼與回味的余地。

寫出人物性格多個層面，以表現人性的復雜，是精短小說加大作品容量，深化內涵，塑造立體化、新穎化人物形象的較好策略。劉公是深諳此道的。在這方面，《趕情》是寫得很成功的一篇。小說寫朱家灣唯一的光棍漢“群”，逢酒必喝。但他從不白喝，行禮錢交得最多。可是，他又沒有經濟來源，于是先偷樹，被砸斷了腿，又去偷牛，被抓坐了一年牢。在不能再交禮錢，又被邀請喝喜酒，實在躲不過時，竟上吊自殺了。“群”死時，人們清點他的遺物，“他家只有一個空米缸，一口掉了邊的銹鐵鍋，一只裂了縫的老粗碗”，說明他的生活狀況極差，但為了“不想讓別人瞧不起自己”，他不惜鋌而走險(值得深思的是，偷樹、偷牛卻不覺得丟臉，仍“人模人樣地大口喝酒”)。最后，導致他上吊的終極原因，不是貧困，仍然是為了面子。由此，我們可以看到，在“群”的身上，是一個多種矛盾交錯的性格組合：極度貧窮，為了面子卻送禮最多；人前注重面子，人后又不要面子；鄉親并不因為他坐過牢而看不起他，可他自己卻自慚形穢：跌壞了腿，出了監獄生活艱難仍能過活，請酒沒錢送禮卻覺得沒臉再活下去，上吊自殺。“群”仿佛是一個三棱鏡，我們可以透過這面鏡子，看到人性的多個層面；同時，引起我們對產生這種情形的歷史、社會、心理、個性等諸多原因的深刻思考。精短小說由于篇幅原因，不能在內容上有更多的承載，但它仍可以做到“以小見大”、“尺幅千里”。當作者在有限的篇幅中，給我們提供的是開放而不是封閉的空間時，由于引發讀者思緒的延宕而使小說變得豐厚。可見，只有注重開發文體的潛能，才能真正做到揚長避短，創作出藝術精品。

《原來如此》中的小丁精通德語，為公司招商立下汗馬功勞。但由于在招待外商時，得意忘形，使總經理受到冷落，而不能得到獎勵。后來，他改變了處事方式，處處唯總經理是從，雖招商失敗，卻被提升為副總經理。作者有意使用反差對比的手法，使常見的事物變得分外尖銳。小說中的人物性格被扭曲了。作者意在突出造成人性扭曲的現實原因，從而揭示出普通人生存環境的惡劣。面對這樣的環境，小丁選擇的是屈從，暴露了他人性中的弱點。但作者卻偏偏給了他一個成功的結局，這正是小說值得琢磨和回味的地方。

劉公的小說盡管內容不一，情態各異，但都有一條鮮明的脈絡：通過世俗——人生——人性展示當代下層的普通百姓艱難的生存狀態，揭示各種人物不同的心靈歷程，從一個側面，反映處于轉型期的當代中國的面貌。

（通聯：徐州中國礦業大學221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