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香

朱新云

為上班方便，我在離單位很近的一個郊區的農家小院租了間房。我去看房的時候，有個女孩還沒搬走。女孩二十歲左右，很漂亮，但也很憔悴，滿臉的憂郁。女孩告訴我，在農家小院的南墻角下有一株十里香，那是他們一塊來租房時栽下的，她希望我能幫她養著。女孩說，這花是她的生命，是她的希望，是她的企盼。可現在沒有辦法，她要離開它了。女孩說著眼里流出了淚。女孩把淚擦掉，對我不好意思地一笑說：有十里香在，他就會再回來的。我們盟過誓，只要十里香在開，我們的愛情就永遠綻放，永不凋落。

我不知道那個他是誰，但我敢肯定，那個他一定是女孩最愛的人。我這人一向有成人之美的習慣，再說有這么一個纏綿的原由，我就很爽快地答應了女孩。

在那墻角下，十里香剛剛萌苞的花蕾像繁星泛著點點銀光：那一串串一朵朵待放的花蕾泯著甜蜜的小嘴，逗著笑哈哈的灑窩像活潑可愛的孩子擁擠著向我微笑，等待我去吻，那一粒粒晶瑩飽滿的花蕾低買彎腰像一位飽經蒼桑的老人向我訴說苦澀年華；那碧綠如玉的枝干像一位俊俏的白馬王子含情脈脈地浮現在我的面前；那凋謝后的花瓣像銀片落滿房前屋后，被瑟瑟的秋風，卷入各個角落，惜花的人跟蹤飄落的花瓣輕輕捧起，珍愛地裝進布袋，拿回家慢慢品吸清淡了的余香；隨風落在溪溝里的花瓣飄飄蕩蕩悠悠揚揚飄向遠方……

十里香雖沒有牡丹的富貴、月季的張揚，但它開放時香味卻很暖，他的清香飄向大街小巷，行人路過的時候，總會不由地停下腳步，深深地吸一口說：啊，真香!

十里花香怒放的季節，無不誘惑著我想折一枝插在花瓶里來調和自己的房間和情緒。可一想到我答應了女孩的請求，所以每次想采折的手臂舉起時，我眼前就浮現女孩那哀求的眼神，我就放棄了這個念頭。每天下班后，靜坐窗前，欣賞這株十里香成了我靜養身心的一種方式，仿佛欣賞的不是花，而是一段凄涼美麗的愛情。

終于有一天——那是女孩走后第二年暮春的一個日子。他來了。他帶著一身的疲憊來了。他問我，是不是有個女孩曾住這里?我說是的。他說是不是她讓你好好護養著這株花兒?

我點了點頭。

他輕輕地走在花前，像一個很怕驚醒孩子睡夢的母親那樣小心。站在花前，他慢慢地閉上眼睛，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十里香的香氣吸入心里，在心里咀嚼，發酵，直至那香味完全地留在心里。男孩就這樣一動不動的站了半下午，直到夕陽像個橘子一樣黃了半個天空，男孩才睜開眼。我看到男孩眼里盈著淚，一眼的金黃。男孩看了一眼滿臉疑惑的我，對著我笑了一下，那笑笑得好假，好苦，男面都是無奈和傷悲。男孩又望了一下花兒，輕輕地對花說了些什么，接著就邁著灌鉛的腳步，走了。

我一陣激動。忙喊住男孩。男孩停住了，回首看著我。我知道男孩是非常喜愛十里香的。我有成人之美的美德，忙到花樹上折了一枝跑著送給男孩。男孩滿臉的驚慌，他看到我手中的花兒時，眼里的淚嘩地流了下來。我知道，男孩一定是激動的。我說，給你!男孩慌慌地接過花，像是接住了一個火炭。男孩定定地看著我，那目光很陌生，很可怕。接著他把花兒放在了鼻下……

沒過多久，男孩搬到了我的對過，和我成了鄰居。只是，每天男孩都要在花前站上很久……

有一天，我路過他的窗前，看到他書桌上擺放著一枝沒有生根，沒有新芽，沒有花朵的十里香，那正是我送給男孩的那枝。我隔著窗欞用目光撫摸了一下已經干枯的花枝，仿佛已經觸摸到了我的那段溫馨凄美的真情，她使我已經枯萎的愛情像十里香一樣綻放出漫天的清香。

(責編/趙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