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　宿

楊琳芳

王老漢自從前些年死了老伴，就獨自帶著一雙兒女生活，經歷了千辛萬苦，終于使他那布滿皺紋的臉綻開了燦爛的笑顏。

兒子大學畢業后進了機關工作，娶了個貌似天仙的兒媳，三年前還為他生了個七斤半的大胖孫子，名叫鬧鬧。女兒大學快畢業了，上的是國家的名牌大學。

自從女兒上大學走了之后，就剩下王老漢一人生活了。一年前的一天，兒子一個電話就把王老漢調到了城里，說是讓他空閑帶帶孫子，盡享兒孫繞膝之樂，村上人都羨慕得不得了。

進了城的王老漢比帶著一雙兒女生活時還忙，洗衣、做飯、拖地、抹窗，還常常跪地爬行，兼做鬧鬧騎的大木牛。兒媳還專門為鬧鬧買了根小皮鞭，從此王老漢的屁股就一道紅一道紫，但看著孫子高興，他就把煩惱忘到了九霄云外。

有一天王老漢又趴在地上讓孫子當木牛騎，兒媳一邊給鬧鬧擦拭額上的汗，一邊說：“高興不，快下來吧，別累著。”鬧鬧說：“不，我就要騎，我還要鞭子。”兒子從里屋出來了，手里拿著一盒酸酸乳說：“鬧鬧，快來喝奶，再不下來，這奶就讓爺爺喝了。”鬧鬧從王老漢的背上咝溜滑了下來，有滋有味地吸吮起酸奶。王老漢張著嘴氣喘噓噓地席地而坐，愣在了那里，像頭耕完了16畝地，被忘了喂的牛。兒子說：“爸，您也渴了吧，廚房里有涼水，去喝幾口吧!”王老漢的心一酸，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在了床上。

第二天清早，王老漢誰也沒打招呼，只留下三個字“我走了”，就回到了家鄉。

王老漢回到老家的第二天，就跑到20公里外的奶牛場買了一頭奶牛，那頭奶牛毛色金黃，性情溫順，王老漢十分喜愛，尤其是奶牛每天能擠出幾公斤的鮮奶，王老漢喝不完就送給村上的幾位孤寡老人。

轉眼兩年過去，女兒也參加了工作，結了婚，據說房子是國家給的，地方很大。女兒和女婿親自來農村要接父親過去享清福，王老漢說啥也不去，急得女兒下跪，女婿掉淚。無奈，王老漢只得同意，條件是，到了那里只做整園修花的事，女兒、女婿滿口應允。

臨走前，王老漢要辦一件大事，他含著淚把奶牛牽到了牲口市上。一會兒，一位壯年漢子過來說：“大叔，你的牛賣嗎?多少錢?”“不要錢。”“不要錢?哪有這樣的好事，開玩笑吧!”“我不是賣牛，我只是想給它找個歸宿，但我可有一個條件。”“啥條件?”“得寫一個協議書。”

“協議書?協議書怎么寫?”壯年漢子一臉狐疑和驚詫。

王老漢的臉像掛了一層霜，一字一板斬釘截鐵地說：“這牛一不許宰殺，二不能上地耕田，三不能上套拉貨，只供你們擠喝鮮奶。一年后我回來看牛是不是還好好活著。”然后又咽了口唾沫目光如炬地盯著壯年漢子說：“你會這樣待它嗎?”壯年漢子說：“放心吧，大叔，我會像待爹一樣待它。”

王老漢一聽，臉“刷”地沉了下來，無論如何也不答應把牛給壯年漢子。這時，從圍觀的人群中走出一位小伙子說要領這頭牛回家，王老漢上下打量著小伙子說：“剛才我提的條件你都聽到了，我只想問你怎樣待這頭老牛。”年輕人毫不猶豫地說：“我會待兒子一樣待它。”王老漢的臉頓時綻開了喇叭花一樣的笑，“成，就給你。”年輕人刷刷刷把協議寫就，交給王老漢一份，王老漢把協議揣在懷里，走過去圍著奶牛轉了一圈，然后又拍拍奶牛的頭，不覺淚掛到了眼角。

王老漢走了，年輕人牽牛也走了，圍觀的人都唏噓不已。

（通聯：河南省新鄉縣計生委453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