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米的橘子樹

闌　珊

我們最小的兒子湯米很小的時候，就喜歡吃橘子。每年圣誕節，當橘子在市場上出現的時候，我總是特別為他多購買一些。他早餐和晚餐的時候都要吃橘子，他的午餐盒里也總是有橘子。在讀書或者看電視的時候，他也要吃橘子。

一天，我看見他把橘子核撒在了地毯上，我斥責了他，告訴他應該把它們放在煙灰缸里或者花盆里。那件事的結果是當春天來臨的時候，四棵小橘子樹在放在廚房窗臺上的那個天竺葵花盆里生長出來。我選擇了其中最高最強壯的一棵，然后把它移入一個小瓦罐里。湯米高興極了。

“你認為這棵橘子樹會結果嗎?”他問。我告訴他那可能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時間慢慢地過去了。湯米長成了大人，并且成為一名石油地質工作者，離開紐芬蘭去東海岸勘探石油。他非常熱愛大西洋，這一點，湯米認為是我和我丈夫兩個家族中那些喜歡遠航的祖先們的遺傳。湯米結婚之后在臨近大西洋的新斯科舍建造了一所房子。

但是，每到他生日那天——元旦前一天——他總會來看我們，而且每次都會去看看他的橘子樹。

在過去的20年里，那棵小小的橘子樹長得出奇地旺盛。每年春天，我都會把它放在一個大瓦罐里，連同瓦罐一起放置在花園里的一個溫暖的、陽光充足的地方；冬天來臨的時候，我就把它搬進屋子里。但是，后來，我沒有找到足夠大的瓦罐，因為那時候，它已經有6英尺高了。

女兒住在我們家附近，她告訴我們她有一個非常大的瓦罐，就放在她家陽臺里，那里的陽光非常充足。她答應好好照顧那棵橘子樹。那年元旦前夕，當湯米回來看我們的時候，他想到他妹妹家里去看他的橘子樹。

“你認為它會結出果實嗎?”他問。

我告訴他別抱希望。因為，即使它曾經開過花，并且也開出了雄性花蕊和雌性花蕊，但它是一株日本品種的橘子樹，也許因為我們這里的氣候太冷的緣故，它沒有結果。湯米決定在第二年的夏天把它帶到他在新斯科舍的家中。他認為那些葉子也很漂亮。

那個時候，他作為一名地質學者，正在紐芬蘭沿海的一個名叫“海洋漫游者號”的石油鉆塔上工作，并且為自己能夠在那個在當時可能是世界上最大的也是最先進的石油鉆塔上做勘探工作而覺得無比的自豪。它就像一個大型人造島嶼——事實上，那里的工作人員都稱之為“夢幻島。”他們到那里去必須得坐直升飛機。湯姆第一次承認自己確實感到很緊張。“去那里的路很長很長，媽媽!”

我說，“我希望在今年這個寒風刺骨的冬天你不必去那里。”

“我比你更安全，媽媽。你的車道兩邊的積雪足有10英寸高，你把車開出那條車道還存在著一定的危險性，”他安慰我。“況且，鉆塔不會沉沒!”

“泰坦尼克號也曾被認為不會沉沒!”我說。

“你把蘋果和橘子混為一談了，”他回答。

因此，當他回到新斯科舍之后打電話告訴我們他將在幾天后出發到鉆塔上去時，我像往常一樣叮囑他，“小心點!”

2月15日那6。凌晨，我的丈夫打開收音機，然后喚醒了我。

“湯米遇到麻煩了，”他說。“鉆塔正在傾斜!”那時候我們還不知道，它其實已經在那日凌晨一點左右沉到海底去了。

從那時開始，絕望和恐懼開始在我們心頭漫延，直到我們終于意識到，那件做夢也不會想到的事情確實已經發生了。我們那親愛的、善良的、熱愛生活的兒子已經永遠地離開了我們。在無法扼制的絕望和難以忍受的悲痛中，我們固執地認為像我們的兒子那樣可愛的靈魂不可能完全消失——他仍然和我們在一起，仍然在愛著我們。

對于即將到來的復活節，我的心里是多么害怕啊!在我自己都不再相信生命永恒的情況下，我怎么能夠加入到慶祝它的活動中去呢?

在耶酥受難節(星期五)那天，女兒打電話給我們，她的聲音里充滿了興奮，“媽媽，你可能不會相信，不過，湯米的橘子樹真的要開花了!”

那是真的。在復活節(星期天)那天，橘子樹上的花蕾綻放。它們散發出來的芳香充滿了整座房子。它們當然是最美麗的!上帝用這個小小的奇跡回答了我心中的疑惑和絕望。

因為那棵樹是放在屋子里的，根本沒有蜜蜂去為它授粉，因此，我們不曾期望這些花會結出果實。但是奇跡再一次發生了14個小橘子出現在綠葉中。一段時間以后，其中的兩個掉了下來。但是，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另兩個美麗．的橘子逐漸長大，并最終成熟了。在那年的圣誕節，我們隆重地把它們分開，共同分享湯米的橘子。我們感到湯米知道這件事，并因此覺得很安慰。

一位園藝家曾經說過，當人們去聞那些芬芳的花朵的時候，他們也許會把花粉傳播開來。但是我寧愿相信，在我們最需要一個奇跡——湯米的橘子樹的奇跡——的時候，上帝特意把兩個果子送來安慰我們。

現在，5年過去了，另一棵小橘子樹——湯米的孩子的一棵樹——正在我的窗臺上生長著。我可能看不到它開花了，但是我將要把它作為一種生命永恒的象征來加以培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