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稀之年（外一篇）

王午生

深秋了，兩個老頭像兩片枯黃的樹葉在同一時間被風刮到老年公寓。胖得眼睛只剩下一條縫的管理員問他們：“是住單人間還是住雙人間?”他們不約而同地回答：“雙人間，好做伴。”

他們把隨行的物品安置好，又簡單地打掃了一下房間，合議了一下，決定上街買一點熟食、一瓶葡萄酒慶賀一下。

喝著喝著，郭姓老頭說：“我們談談各自的身世和經(jīng)歷，以后好相互了解，做伴。”

張姓老頭接話了：“那好，我先說說。”于是，他娓娓道來，原來在年輕的時候他暗戀一名下放女知青，被誤判強奸罪，提前釋放后，做一點小手藝，掙點錢進了老年公寓。他發(fā)誓要報復那位審訊他的檢察官，可是，人家退休了，找不到其住處，只好作罷。說這話的時候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郭姓老頭接話了：“算了吧，還有幾年活啊！”他就是一名檢察官，娶了一名下放女知青，生了一個女兒，又都病逝了。現(xiàn)在孤身一人只好到老年公寓了。

話音未完，兩個老頭相互瞪眼，然后放聲大哭起來。原來，早在幾十年前他們就認識了。

過了幾天，公寓的老人都非常羨慕地望著他們，說瞧這老哥倆，親密得像兄弟，形影不離。

最后一片楓葉

突然接到哥哥的電話，他把回家的路走得彎彎曲曲。

媽媽中風了，誰都不知道她在說些什么，總是指著窗外，吱吱唔唔的，大家都一籌莫展，但是他心里最明白。小時候，他曾問：“媽媽，你植的楓樹，怎么每年只有七十五片紅楓葉?”媽媽說：“我兒呀，因為媽媽只能活到七十五歲。等最后一片紅楓葉掉了，媽媽就要離開人世了。”

已近深秋了，他拉開窗簾，扶起媽媽仰靠在床上，指了指楓樹，問是不是這個意思，媽媽點了點頭。

這可難壞了他。紅楓葉很快就掉光了，他不敢想這件事。和妻子悄悄商量如何讓媽媽的生命多延長幾日。看來只有拿起畫筆，在窗外重新布置一棵楓樹。

用了一夜的時間，他終于畫好了一幅自認為讓媽媽看不出破綻的風景。媽媽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他一頭伏在床邊睡著了，連媽媽的眼淚滴在臉上都不知道。

就這樣，一日又一日，不知換了多少風景，終于只剩下最后一片紅楓時，搖搖欲墜，風刮了幾天也沒掉下來。但是，媽媽還是不行了。臨走前，讓他把窗簾拉上，然后輕輕地用手撫摸他的頭，就靜靜地合上雙眼……

他悲傷地離開家鄉(xiāng)，回到家，卻發(fā)現(xiàn)妻子留給他的信：“親愛的，看著你為了延長母親的生命而每天熬夜畫楓葉，我的心里有說不出的酸楚。我的病算不了什么，但是我卻憂郁地想結束自己的生命。為了我們今后幸福的生活，我決定住院治療，希望你也從此振作起來，失去母親，但是卻得到一個重新喚起生存勇氣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