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定

申建忠

“凌海大酒店30天內開張，恭賀嘉賓，歡迎光臨！”鮮紅的橫幅、金黃的大字預示著凌海市又一家旗艦級的餐飲店即將誕生。

酒店迎賓大堂華麗初顯，幾十名裝修工人在奮力干活，裝修已進入最后的沖刺階段。一名身材發福的中年男子，雄赳赳站在大堂中央，四下環顧。他就是本酒店的董事長兼總經理老錢，現在正在視察裝修的進度。

“錢總！”一位帥氣的年輕人出現在他面前，“廚房設備的總體方案經過再次調整，廚師長已經簽字認可，按您的吩咐，照此同一方案，價比三家，貨比三家，我和廚師長分別到這三家工廠實地考察了，這是結果。”

錢總接過打開的文件夾：

A廠：社會信譽一般，產品質地評價：良，最低總價：87萬。

B廠：社會信譽較好，產品質地評價：良，最低總價：95萬。

C廠：社會信譽良好，產品質地評價：優，最低總價：113萬。

“沒有余地了？”錢總問。

“沒有了。”年輕人回答干脆利落，他知道錢總指的是價格。

錢總掏出筆，給B廠畫了個紅圈圈。

“另外，”年輕人補充道，“申請煤氣的全部資料包括方案圖紙一周前已交付煤氣公司，他們答應明天來看現場，說25天內可以完工通氣。”

聽罷此言，錢總心有感慨，煤氣公司這樣的壟斷行業現在的服務也大不一樣了，市場經濟就是不一樣的。

二十年前，錢總是凌海市電話局業務受理窗口的職員。電話局，壟斷行業，全市只此一家別無分店。那年頭，電話可是高級且奢侈商品，絕對可以同現在的商品房媲美。誰家有電話，那就是地位的象征、富貴的標志，甚至不是有錢就可以馬上安裝的，“沒線沒號”的通知單滿天飛。

錢總還記得，營業廳里每天排隊登記的人很多。他負責的窗口是收款。

“四千五百塊，正好。”有人遞款進窗口。

“發票？”

“啥發票？”

“買電話機發票！”

“我自己有電話機，國外帶來的。”

“不行！隔壁柜臺上買好話機再來付款。”

“講道理吧？”

“沒辦法，這是規定！”他狠勁把攥著錢的手推出窗口。

“等著，我要告你們去！”

錢總記得那是一張瘦削而氣得鐵青的臉。隔了數月，電話局下文規定，用戶可自愿購買電話機，不得硬性搭售。聽說有人寫信將此事告到了市政府，某位副市長作了批示，局領導慌忙下文制止，作為當事人，他日子自然不好過，不久便辭職下海了。

次日下午三點，凌海大酒店籌建組召開例行碰頭匯報會，錢總照例主持會議，各個部門和施工、監理單位依次發言，最后是那位帥氣的小伙子（錢總的助理）。

“煤氣公司業務部的人上午來過了，勘驗了室內室外場地。”錢總感覺到他說話的底氣不足，表情沮喪，問道：“結果呢？”

“他們給了我一個文件袋，里面除了煤氣管道和煤氣表具的施工合同外，還有一份廚房設備的供貨合同，是按照我們的方案做的，總價148萬，我嚇了一跳，忙問他們這是怎么回事，我們沒有向你們提出購買廚房設備呀！他們說，我們是配套供應、立體服務。我說都二十一世紀了，你們煤氣公司怎么還強買強賣！他們說，沒辦法，規定。”

錢總的眉宇漸漸擰成了疙瘩。

（通聯：上海市閔行區古美路451號古美路街道宣傳科201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