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依的紅舞裙

蕭　藝

小依是舞蹈學院四年級的學生，她的專業是班里最好的，連續拿了四年的一等獎學金。眼下臨近畢業了，學業即將圓滿完成，她卻開始愁眉不展。原來按照舞蹈學院的慣例，畢業前要舉行盛大的畢業公演，小依的班主任李老師決定排演著名的《天鵝湖》，校方規定服裝自備，可是小依卻連一條像樣的舞裙都沒有。

小依回到家里，打開衣櫥，把所有的裙子都翻了出來?？墒翘魜頁烊?，不是打過補丁就是舊的，小依愁得直嘆氣。媽媽高秀琴來敲門叫她吃晚飯，喊了幾聲都沒人應，推門進來一看，寶貝女兒正掉著眼淚?！靶∫溃阍趺戳?”媽媽關切地問。

“我沒事?！毙∫擂D過頭，逃避著媽媽的臉。

“沒事哪能哭成這樣，跟媽媽說說，別一個人憋在心里。”媽媽扳過她的肩膀。

“我下個月要參加畢業公演了，可是連條能上臺的裙子都沒有。最一般的舞裙也要我們大半個月的生活費。”小依哭得更兇了。

高秀琴默默從房間里退了出來，搖輪椅的關節微微泛白。高秀琴在小依兩歲的時候成了一個截癱病人，虧得手巧一直靠給人做針線活來勉強維持生計。小依的爸爸嫌母女倆是累贅，早在十年前就拋棄了她們。高秀琴晚上把這個月的生活費拿出來清算了一下，除去她的醫藥費和小依的學習開支，所剩無幾。她望著女兒的房間，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第二天是畢業公演開始排練的日子。女孩子們在鑲著落地鏡子的舞蹈房里整齊地排成一排，李老師宣布由小依來擔任美麗的白天鵝，也就是領舞。排練休息的空檔，周青在經過小依身旁的時候故意大聲和周圍的女伴說：“我真不想跳了，那種人都有資格領舞，真是天方夜譚啊。”小依攔住了周青問：“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見過白天鵝穿破裙子的嗎?丑小鴨一個?！敝芮嗔弥砩习嘿F的蕾絲裙子挑釁地看著她?！坝绣X就了不起嗎?”小依咬緊了牙轉身離開。在背過身的時候她聽到周青得意地說：“我已經買了最好的料子請人給我做裙子了，到時候誰是公主一看就明白了。”

小依逃一樣回到了家里，耳邊回蕩著同學們刺耳的譏笑聲。她開始在心里偷偷埋怨自己有這樣一個貧困的家，有這樣一個殘疾的母親。她發了瘋似地在房間里練舞，眼淚一串串往下掉。夜深了，高秀琴還在燈下忙碌，她最近特別多接了很多活，想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來賺錢，爭取在月底多存點錢給女兒買條體面的裙子。第二天，小依經過媽媽房間的時候，意外地發現了一條綴滿流蘇的七彩舞裙。她驚喜地捧起裙子，那是多么好看的一條裙子啊。裙子一共有七層，每一層都是不同顏色，質地柔軟輕盈得像少女的肌膚。她迫不及待地換上了裙子，在鏡子前做了一個原地大旋轉，鏡子里面活脫脫是一只美麗的白天鵝。

“小依，你……”高秀琴從廚房出來恰好看到。

“謝謝媽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毙∫澜o了媽媽一個吻。

“小依，你先脫下來吧?！备咝闱儆悬c尷尬。

“怎么了，早晚不都得給我穿呀。”小依扮了個可愛的鬼臉。

“這是別人雇媽媽做的，不是給你的?！备咝闱傩÷曊f出了原由。

小依一言不發地脫下裙子，拿起書包頭也不回地走了。由于場地關系，公演從下個月提前到了下個禮拜。李老師通知下午排練，小依吃過飯就朝舞蹈房去了。還沒進門，舞蹈室里就傳來陣陣驚呼。小依走進去，發現所有的同學都圍住了周青，大家紛紛稱贊她的裙子。走近一看，小依驚詫地捂住了嘴，周青穿的正是早上在媽媽房間里的那條七彩舞裙。周青纖腰款擺，撩著精致的波浪長發來到小依身邊說：“你媽媽的手藝真不錯，替我謝謝她老人家?！?/p>

小依低頭看著自己洗得發白的裙子，再看看周青身上光彩奪目的裙子，她覺得自己好像一個舞臺上的小丑。她討厭媽媽不是為自己做這條裙子，更恨偏偏這條裙子又被周青穿上了。顧不得排練，小依拿起包就離開了學校，她再也沒臉參加訓練了。灰姑娘是幸運的，起碼在十二點前她還有漂亮的衣服，可是自己呢，連美麗的資格都沒有。

高秀琴見小依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就知道這孩子是為了裙子的事情鬧別扭。她敲了敲女兒的門說：“媽媽給別人做裙子是因為想多賺點錢，我算過了，要是每三個晚上做一條，那到下個月就可以湊夠給你買裙子的錢了。”小依猛地打開門哭了：“下個星期就公演了，媽媽你別忙了，這次無論如何都來不及了?！闭f完，又把自己關進了房間。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小依果然不再去學校排練，整天把自己鎖在房間里。她什么都不干，只是坐在那里流眼淚。高秀琴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知道公演對于小依的重要性，摸了摸蓋在腿上的紅色絲絨墊子，她暗暗有了主意。

公演的那天，李老師打電話給小依讓她去參加，說是裙子已經替她準備好了。小依興沖沖趕到學校的時候，李老師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大紙包給她。打開一看，里面是一條極精巧的紅舞裙。它的式樣別致，高雅脫俗，比起周青那條毫不遜色?！袄蠋?，這裙子……”小依剛開口就被老師打斷了。李老師催促她公演要開始了，讓她先去后臺做準備。大幕拉開的時候，小依穿著這條美麗的紅舞裙出場贏得了陣陣掌聲。演出非常成功，小依獲得了“最佳舞者”的光榮稱號。她激動地向李老師道謝，沒想到李老師卻說：“你要謝的人不是我，而是你的媽媽?！薄拔业膵寢?”小依一頭霧水。原來，高秀琴得知買新裙子已經來不及時便決定為女兒做一條。至于布料呢，她選擇了常年蓋在自己膝蓋上的紅色絲絨墊子。說起這個墊子可是大有來歷。墊子原本就是一條舞裙，而且是高秀琴最心愛的一條。高秀琴和李老師原本是舞蹈學院的同班同學，高秀琴在癱瘓后把舞裙縫成了墊子以懷念跳舞的美好歲月。小依的舞蹈天分其實遺傳自母親。聽到這里，小依已經淚流滿面。李老師望著小依說：“你應該終身感激你的媽媽，她用自己的雙腿換來你的生命。知道她為什么會癱瘓嗎?你三歲的時候，老房子年久失修造成了坍塌，你媽媽為了搶救搖籃里的你被房梁壓壞了兩腿?！薄皨寢專业膵寢尅毙∫酪呀浧怀陕暎脍s快回家見媽媽。李老師拉住她說：“她在醫院里，為了這條裙子她累壞了。今天早上你媽媽做完裙子就病倒了，為了不影響你上臺的情緒才托我轉交給你的?！?/p>

小依穿著這條意義非凡的紅裙子一路朝醫院跑去，紅裙子在風中像一首美麗的歌。她要趕快去媽媽的身邊，告訴媽媽自己真的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