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丁美洲加速擺脫美國

南方朔

最近這段期間，全球最具未來指標意義的，當屬整個拉丁美洲已加速地脫離美國懷抱。拉丁美洲已不再是美國的后院，而成了具有清楚自主意識的一個大板塊。

目前全拉丁美洲３億多人口，已有４／５在左翼政府手中，到了明年，美國近鄰的墨西哥、中美洲的尼加拉瓜，再到南美的波利維亞，也都可望左翼執政。屆時，整個拉丁美洲將幾乎全部都由左翼執政，這對全世界都將有無比重大的意義，美國已徹底失去了拉丁美洲。

美國影響力漸失

最近拉丁美洲即發生了下述重大變化：

拉丁美洲在巴西主導下，首次舉行“南－南”對話的高峰會，這次是拉丁美洲和阿拉伯國家間３４國的對話。美國要求擔任觀察員，但被巴西拒絕。左翼的巴西盧拉總統，主張區域結盟，反對美國式的全球化，以南方世界的合作反貧窮和生態倫理等為重點，意圖在第三世界逐步形成新的價值與發展策略。而除此之外，他在現實政治上也有巴西與埃及結盟，共同進入聯合國安理會的用意。盧拉總統的作為，已被認為是第三世界左翼政治運動的再出發。

再例如，美洲最重要的國際區域組織“美洲國家組織”秘書長換人，美國推出墨西哥外長德貝茲，而其他國家則共推智利左翼領袖印蘇扎，最后是印蘇扎勝出。這也是６０多年來，美國第一次無法掌握住這個重要的區域組織。

又例如，目前美國近鄰墨西哥的右翼?？怂拐讶找媸ッ裥模鞲缡凶笠硎虚L歐布拉多根據所有民調，明年大選將獲７０％支持率而當選。于是美墨聯手，最近借故要將他法辦，以褫奪他的參選權，結果引發墨西哥有史以來最大的群眾示威，人數高達百萬。墨西哥政權落入左翼手中的日子已不會遠，它會造成什么樣的沖擊，已不難想象。

各國政府陸續靠“左”

在上個世紀８０年代，整個拉丁美洲處在美國所主控的“拉丁美洲再民主化”時代，右翼親美政權是主流，經濟的自由化也叫得震天價響。但所謂的自由化，其實只不過是將重大資源任由美國財團壟斷獨占，拉丁美洲人民則每況愈下。就以全球第六大石油輸出國委內瑞拉為例，它過去１００多年，石油利益被美商和少數親美特權階級壟斷，這個國家甚至連最起碼的社會福利制度都沒有，自由化到這樣的程度，也真是少見。

也正因此，經過上個世紀９０年代拉丁美洲的混亂和經濟崩潰，９０年代末期到現在，乃是拉丁美洲左翼政府相繼贏得政權的時刻，從委內瑞拉、巴西、阿根廷、智利，到最近的巴拉圭，全部是左翼勝出。根據最新的趨勢，到明年大選，還會有墨西哥、秘魯、尼加拉瓜等陸續加入這個俱樂部。除了少數幾個美國控制緊密的國家外，拉丁美洲全面的左翼化已不會太遠。當今的拉丁美洲，已進入了所謂的“后期左翼時代”。

“左三角”成核心力量

這—波拉丁美洲的左翼化，不能用過去“老左翼”、“新左翼”的觀點來解釋。它毫無例外地也同樣具有反美和反帝國主義的色彩，但這種反美反帝和從前并不相同，除了幾個核心左翼國家如古巴、委內瑞拉或尼加拉瓜外，其他國家的反美反帝，主要不是反映在與美國對立上，而是要“脫美化”——那就是在發展策略、國家生存等問題上，不同意美國為它們所做的安排，而是要形成自己的國際角色、區域合作、國家建造策略等。

根據目前的拉美情勢而論，在它左翼化的趨勢里，就分兩層。核心層以古巴卡斯特羅——委內瑞拉查韋斯——巴西盧拉這個“左三角”為主，明明白白地高舉反美旗幟。

前不久，古巴和委內瑞拉甚至公開宣布成立軍事同盟，為美國可能的入侵做準備。委內瑞拉為了擔憂美國煽動軍事政變，已將美軍顧問全部解散，即刻返回；委內瑞拉甚至向俄羅斯購買了４０架米格３５戰斗直升機，和１０萬支新型戰斗槍支；為了應付入侵，整個委內瑞拉部隊也做了重編；查韋斯甚至不斷揚言，若美國過分，則將停止對美石油輸出，將石油轉賣中國。

查韋斯態度激烈，主因在于美國為控制委內瑞拉石油利益，在他當選后，即于２００２年由國務院、中情局、大使館，委內瑞拉商會策動出軍事政變；這項政變失敗后，美國又策動群眾運動要求修憲，進行罷免公投，但查韋斯以其狠勁和能力，硬是通過了罷免公投的考驗。查韋斯深知自己在位一天，美國即必會以一切手段將他搞垮，因而他只得公開地與美國對立，并和古巴正式結成軍事同盟。兩個小國的軍事同盟根本禁受不起美國小指頭一壓，但它們的軍事同盟，對拉丁美洲國家卻有提高警覺的傳染效果，也一定程度強化了拉丁美洲的自主意識。

親美未曾有好處

除了這三個國家非常自覺地非美和反美之外，其他國家的左翼興起，主要的乃是它們的右翼親美政權過去完全順從美國，不但使得自主的國家建造無法形成，反而是大權旁落，廣大人民生活每況愈下。

就以原住民印地安人較多的波利維亞、秘魯、厄瓜多爾等為例，它們的石油及森林、礦產資源皆被嚴重掠奪，因而才會出現人民起義，２００３年把波利維亞總統洛札達趕走，以及今年４月把厄瓜多爾總統古提瑞茲驅逐的事件。這些左翼勢力，除了具有福利主義、原住民抵抗運動的特性外，當然也有反對美國式全球化運動等多方面的含義。這也是它們應命名為“后期左翼”的原因。

因此，當今拉丁美洲的變化，無論從區域政治、全球化理論或美國霸權的角度來看，都具有重大的意義，它顯示出整個拉丁美洲在美國的籠罩下幾經起伏，現在終于到了決定要走自己路的時候。當拉美國家已能擁有本身能自主掌握的國際組織，美國對拉丁美洲的頤指氣使，甚或像當年一樣入侵格林那達及巴拿馬、甚至任意策動政變的機會也就更少了。

尼加拉瓜最典型

而在拉丁美洲左翼化的過程里，最有戲劇意義的，當然是尼加拉瓜“桑定解放陣線”領袖奧戴嘉的重回歷史舞臺了。

尼加拉瓜是人口僅５００萬的小國，２０多年前“桑定解放軍陣線”取得政權，美國視之為骨中之刺，特地在巴拿馬設置訓練基地，招募士兵，組織“尼游”，使得尼加拉瓜陷入１０年內戰。而后，桑定政權宣布還政，舉行大選。大選時，美國大舉動員，用無數低面額的美鈔買票，于是，奧戴嘉失去政權。

但在經過１０余年后，由于尼加拉瓜民主化與自由化的神話已崩潰，于是奧戴嘉又到了復出的機會。許多民調顯示，明年年底尼加拉瓜大選，由于奧戴嘉有占了人口最大比重的窮人的支持，已５９歲的他，極有可能卷土重來。只是當年拉丁美洲左翼第一名的尼加拉瓜，現在大概已是這波左翼化浪潮的倒數第幾名了。

拉丁美洲在近代世界的發展路徑至為坎坷波折，它不像非洲那么凄慘，但因自主性不足，因而也沒有亞洲那么幸運。亞洲之所以幸運，乃是每個國家和區域，都始終能堅守自己的發展道路。而到了今天，拉丁美洲終于在國家自主性上走出了第一步，往后在發展策略、區域合作等方面始有可能繼續開展。這是拉丁美洲歷史上了不起的突破，對于這波“后期左翼”的崛起，值得樂觀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