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之痛：“愛心天使”遭遇無賴糾纏

飛　煙

季影曾經是大連家喻戶曉的名人。她幾年如一日地收留流浪兒童，熱心幫助每一個有求于她的人，她被稱為“愛心天使”。然而，誰也想不到的是，季影的善良為她帶來榮譽的同時，也為她招來了情感和人生的一次沉重打擊。2004年9月末，在季影不得不逃離大連前夕，她對記者講述了她的傷情遭遇。

癡心不改我的善良撫慰了我破碎的心

22歲那年，我嫁給了鄭山。婚后，我和丈夫一起辭去工作，開始創業。我們跑過運輸，倒騰過海產品，賣過服裝。2000年的春天，丈夫的商貿公司已經在當地赫赫有名了。我們住著 300多平方米的獨立小樓房，除了公司用車，我自己還有一輛本田轎車。那時，應丈夫的要求，我已經基本脫離了生意圈子，在家做了個名副其實的全職太太。我一度陶醉在別人羨慕的目光里，卻沒有料到，我的生活早已是危機四伏。

從1999年的夏天起，丈夫回家的時間就日益減少。都說男人有錢就變壞，我怎么也想不通，一直追求生活品位，一向對男人有錢就胡作非為表示不屑的丈夫為什么也會同流合污。當然，我更想不到的是，丈夫不但變壞了，而且變本加厲。

2001年的春節，丈夫公開帶著那個已經有了四五個月身孕的小女孩回了家。他就像和別人談判一樣，居高臨下地說：“以后，我們三個人就在一起生活了。她懷孕了，你照顧她，孩子生下來了，你就說是你生的?！币磺卸紱]有任何征兆，我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這是我第一次知道丈夫有外遇。我呆呆地看著他們，感覺就像是一場戲或者更像噩夢。等我清醒過來時才發現，那個女孩的東西竟然搬進了我和丈夫的主臥室，而我的東西，則被搬進了客臥。沉默的我突然就如一桶被點燃的汽油，我瘋了般地沖向那個女孩，“你給我出去，給我滾出去！”我又打又推，淚流滿面。就在女孩要被我推出門去時，丈夫猛然沖了過來，劈頭就打了我一巴掌?！霸摮鋈サ氖悄?，你占了這個地方這么多年，連一根毛都沒給我生下來，你還有什么臉留在這里。你給我滾!”

丈夫說完，又惡狠狠地把站在門邊的我一腳踹了出去。我已經不會動了，看著從我的嘴角滴落地面的一滴滴的鮮血，我的心碎裂了。

過去8年的所有溫情、誓言，所有的有關美好的記憶都不復存在。我在冰冷徹骨的雪地里站了一夜，人凍僵了，心卻明白了。既然我的丈夫，已經從人變成了魔鬼，我還要懇求他有人的良知，豈不是自己騙自己嗎？

我無條件地接受了丈夫的離婚要求。

2002年春天，帶著我全部的財產20萬元，我來到了大連。異鄉的大連是美麗的，也是陌生的。我在一個普通的小區里租了一套房子安頓下來，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我沒有出去找工作。那段可怕的傷痛人生對我來說是無法忘記的，我需要時間讓流血的傷口慢慢愈合。

時間過得很慢，來大連3個月了，我很少出門。那天，我買完東西回家時，在車站看見了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很臟，很瘦，呆呆地站在車站牌下。這時，一個急著上車的孩子順手將吃剩的半根雪糕扔在地下。小男孩撲過去撿了起來，一下就塞進了嘴里?？粗⌒〉淖烊脻M滿的，一副很難受又很滿足的樣子，我一陣沖動走上前去，拉起了他的小手。

我把這個流浪的小男孩帶回了家。我帶他散步，送他去幼兒園，鄰居們很快知道了我收留了一個叫中中的男孩。孩子很乖，他叫我媽媽。第一次聽到中中這樣稱呼我時，我愣了半天，淚水卻止不住地滾滾而落。那天晚上，我摟著熟睡的中中，特別滿足和幸福。我想，我就這樣和中中永遠生活在一起，不是很幸福嗎?

但幸福的感覺僅僅維持了不到3個月，警察就來到了我的家。原來，一件案子的破獲使得已經走丟了近一年的中中終于被他的父母找到了。中中被父母帶走的時候，一步一回頭，不停地叫著我媽媽。淚眼模糊中，在揪心的不舍和疼痛中，一種欣慰感也涌上心頭。畢竟，我的收留使可愛的中中有機會找到他的父母，可以繼續他的幸福生活。

中中走了，但我的生活卻因為曾經收留過他而改變。在大連，有很多不明原因的流浪孩子?？吹剿麄冇峙K又瘦，我就會想起中中，我就再也舍不得他們繼續流落街頭。我開始不斷地收留一些流浪的孩子。有時候，鄰居們和街道的工作人員也會送來暫時無家可歸的孩子。孩子們都親熱地叫我媽媽，在他們的純真笑臉中，我漸漸淡忘了情感上那曾經無比疼痛的創傷。因為我覺得這個世界，除了丑惡，還有很多美好。

一錯再錯我收留了他和他的愛情

收留孩子們時間長了，很多人都知道了我。當地的晚報也采訪了我。那篇《愛心天使》的報道發出后，很多人給我打來電話，也有流浪的孩子自己找上門來。電視臺也做了專題報道，一時間，我成了這個城市的“名人”。但就是此時，我人生的另一場劫難已經悄無聲息地到來了。

2004年的元旦剛過，我突然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季姐，你好。我叫楊利，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人，我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大約半個小時后，一個陌生的男人敲開了我的家門。他高高瘦瘦，二十八九歲的樣子，最明顯的是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刀疤。本能地，我從心里排斥這個人。但他說的話卻讓我無法拒絕他?！拔抑?，我很唐突，但是我實在找不到可以幫助我的人。如果你再不收留我，我就是一個被社會拋棄的人了。”說這話時，兩行淚水從他清瘦的臉上流了下來。

從楊利的訴說中，我知道了他的不幸遭遇。楊利3歲時母親病逝。父親拋棄他和姐姐離家出走。靠著比自己大8歲的姐姐，楊利長大成人，并和姐姐開了一個服裝店。在生意非常紅火的時候，姐姐把服裝店全盤交給了自己的丈夫。沒想到，不到兩年，那男人突然消失，卷走了楊利姐弟多年的積蓄。在苦苦尋找了半年后，楊利找到了他，但他已經把姐姐多年的血汗錢揮霍一空。盛怒之下，楊利捅了他兩刀。結果，楊利以傷害罪被判入獄兩年。

出獄后，楊利到處都找不到姐姐。一打聽，才知道，姐姐怕前夫報復自己，早就賣了房子不知去向。最后一分親情的丟失使楊利不僅痛苦萬分，也對人生萬念俱灰。本來，他想跳進大海結束自己的生命，但隨手撿到的一張報紙卻改變了他的主意。楊利撿的那份報紙剛好登載有我收留流浪孩子的報道，于是，抱著最后的希望，楊利找到了我。

我被楊利流著淚的傾訴深深打動了。我無法拒絕他。在聽完楊利的故事后，我沒有猶豫，說：“這樣吧，你就睡在客廳好了。”

我收留了楊利，但他這么大的人要有工作干啊。一連十多天，我帶著楊利找街道，找那些曾經邀請我去工作的公司，希望他們能為楊利提供一份工作。然而，看到楊利臉上那道駭人的刀疤，知道他還有前科，沒有一家單位愿意接受他。

在最后一次找工作失敗后，剛進家門，楊利一下就坐在沙發上哭了起來：“季姐，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差勁？”看著哭得無比委屈的他，我坐在他的對面勸他說：“楊利，你別這樣，我們可以自己干，不一定非要去別人那里找工作?！薄凹窘恪蔽覄傉f完，楊利突然緊緊地抱住了我。離婚2年多了，除了兩次不痛不癢的愛情，我很少和男人這么近距離地接觸過。我感覺很別扭，想掙脫，但楊利卻抱得更緊了。我看見，他的眼里流露出一種異樣的光彩。我趕緊借口頭痛，逃到了廚房。

從這天起，楊利看我的眼神就不對起來。我又沒有辦法躲避他，因為我已經答應幫他開一家燒烤店。那些天，在楊利的催促下，我們很快就置辦齊了燒烤用具。為了支持我，街道辦事處以最快的速度幫我辦好了所有的手續。

春節剛過，燒烤店開張了。讓我始料不及的是，街道也通知了報社的記者。于是，我無償幫助失足青年楊利的報道又見報了。一時間，打電話的有，看熱鬧的有，小店的生意也異常紅火。楊利和我都很高興，店面不到兩個月就又擴大了一倍。

在相處的過程中，我和楊利的關系也越來越近。楊利一再說，他就喜歡比自己大的女人，看到我，他就想起他的姐姐，他心里就充滿了溫暖。在楊利越來越熾熱的追求下，我接受了他。我的想法很簡單，我已經過了對愛情向往的年齡，我只想找個踏實可靠的男人過日子。我想，我幫助了楊利這么多，他又一無所有，他應該是可靠的。

我接受了楊利的情感，雖然我比他大5歲，但我想，兩個人只要情投意合，年齡上有點差距又有什么不妥呢？就在我覺得事情正在向好的方面發展時，我根本就想不到的突變已經狠狠地壓來。

倉惶逃離我為我的善良獨自哭泣

大連的春天花紅柳綠，異常美麗。但我的生活卻已經陰云密布。每個月，燒烤店都有固定收入七八千元。我把錢都交給楊利管理，我這樣做，只是想讓他明白，我是真的信任他，也是真心想和他過一生。然而，我怎么也想不到的是，有了錢的楊利變了。他不僅天天早出晚歸地找人打麻將，而且還去色情場所。當我親眼看見他醉醺醺地摟著小姐調笑時，我的心都碎了。我不明白，為什么我遇見的男人都是如此下流呢？

我沒有吵鬧，也沒有哭泣。楊利回到家時，我冷冷地告訴他，我們之間結束了，他可以帶著燒烤店所有的錢走了。楊利意識到了我可能知道什么，撲通一下就跪了下來。他抱著我的腿哀求說：“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吧。以后，我什么都聽你的，除了你，我再也沒有值得親近的人了，你是我現在最重要最寶貴的財富啊?！?/p>

在楊利的哀求聲中，我原諒了他。我以為，他會知錯就改的?？墒?，我又一次錯了。

楊利不再出去玩樂，除了每天收錢，對店里的生意他根本就不管不問。每天躺在家里，看電視，打游戲，一天三頓飯端到眼前才會吃。有時，店里的生意太忙了，我做飯稍微晚一點或叫的外賣送來遲了點，他就會大發脾氣，摔碗砸碟。憑女人的直覺，我知道楊利根本就不愛我。

在又一次大吵大鬧后，我疲倦地對他說：“楊利，如果你覺得我們之間不合適，不必勉強自己，何苦呢？”楊利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會，突然說出了一句令我震驚不已的話：“想讓我走，沒門！你利用我又上報紙又出名的，如今生意好了，就想過河拆橋，做夢吧你！”

我一下子愣住了。我幫他竟然成了我利用他？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我氣憤地沖他大叫：“從頭至尾，我都是真心誠意地幫你，我怎么是利用你呢？現在，店里掙的錢我都給了你，你說，我這樣利用你對我又有什么好處？”楊利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只是惱羞成怒地看著我。我開始收拾他的衣服，準備讓他走。就在我站在凳子上拿衣服時，楊利猛然從我的背后抽走了凳子。毫無防備的我一下摔了下來。忍住渾身的劇痛，我扭過頭正準備質問他時，楊利又沖上來照著我的臉就是兩巴掌，打得我眼冒金星，半天沒反應過來?？粗舸舻奈遥瑮罾哪樑で鴲汉莺莸卣f：“我告訴你，季影，你既然讓我進了這個門，就別想再讓我離開。你也不打聽打聽，我楊利是什么人，豈能讓人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你別做夢了。從今天起，這個家我老大，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最好少管?！?/p>

那一刻，我真是恨極了自己。我當初怎么就像個瞎子一樣引狼入室呢？我已經是犯過一次錯誤的人了，為什么還要愚蠢地犯第二次呢?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沒有流淚，也沒有喊叫，而是平靜地說：“楊利，你別這樣。燒烤店我留給你，你不走，我走，這樣你應該滿意了吧？”楊利哼了一聲，不屑一顧地說：“那怎么可能呢？我要會干這些，當初也不會讓那小子鉆了空子，我這個人哪，干活不行，享福倒還可以。我就跟定你了，你走到哪兒，我就到哪兒，反正我是一個人，誰讓我離不開你呢？”

看著一臉邪氣的楊利，我目瞪口呆。這又是一個像魔鬼一樣的男人!

從這天以后，楊利更是變本加厲，沒錢了就回來要，給少或給慢了，要么開口大罵要么就動手打人。我知道，靠我自己的力量我不可能解決這個問題。我找到了街道，委婉地說出了我的情況，希望街道能派人去說服楊利離開。街道的人很為難，他們說他們也沒有明確的理由去管這件事情。與此相反，他們還提醒我說“你可是咱們街道樹立的一個愛心模范，是個名人，千萬別出什么差錯，給我們街道抹黑。再說了，你們不是都住在了一起嗎？這就屬于家庭問題了，還是需要自己好好解決的?！?/p>

我失望至極，欲哭無淚。

第二天，趁楊利出去的空當，我簡單地收拾了隨身的衣物就離開了家。在另一個區，我悄悄租了一間房子。我就不信楊利還能找到我。但我錯了，我僅僅安靜了一個月，楊利就找到了我?？粗@奇的我，楊利得意地說：“你以為你能甩掉我啊，別白日做夢了。我這個人，干活不行，找人可是長項，想當年，那小子跑得那么遠，躲得那么偏，不也讓我找到了？”

我無話可說。面對這個像魔鬼一樣的男人，我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對付他了。

我又和楊利勉強在一起生活了兩個月。我希望自己能夠感化他，但我又錯了。除了身上多了無法見人的累累傷痕，我一無所獲。燒烤店也因為沒有人去管理而被迫關門了。我的生活陷入了黑暗中。

9月初的一天晚上，楊利賭輸了錢回來問我要錢還債。我沒有再給他。短短的兩個月，他就從我這里連偷帶要地拿走了3萬多元。我不能再拿著自己僅有的積蓄讓他揮霍，他也根本就不值得我這樣付出。見拿不到錢，楊利惱羞成怒，抓起我的頭發就把我往墻上撞……

不知過了多久，他打累了。躺在床上呼呼睡著了。我默默地看著他，他臉上那道駭人的傷疤就是在睡著的時候也是猙獰的。我心里充滿了恨意，不是對他，而是對自己。我恨自己太善良，恨自己的善良太濫施，以至于把自己逼入了絕境。我想，人，有時候，真的不能太善良，因為一旦用心險惡的人利用了你的善良，再美好的意愿和開始也會變成丑惡和悲劇。

9月24日一大早，我主動給了楊利1000元錢后，他歡天喜地地去打麻將了。我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奔到了火車站。我很喜歡大連這座美麗的城市，但是，我自己無知輕率的善良卻使自己不得不離開這里。我想，我能走多遠就走多遠，因為只有離開了楊利這個無賴魔鬼，我才能開始自己的新生活。

火車快速地駛離了大連，淚水在我的臉上肆意流淌。我不知道自己的將來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