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父親

楊紹光

父親離開我們整整一年了、每當翻開四十余口人的全家福照片，望著父親慈祥的面容，父親的許多往事油然浮現在眼前。

父親生于1916年，跨世紀的人生經歷，像一本厚重的書記載著普通農民翻身解放當家作主，走上社會主義道路和改革開放的軌跡，印證著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祖國的變遷和社會的發展。

我家祖祖輩輩是農民，從曾祖父起，由河北滄州逃荒到關東，在一片荒草地搭起窩棚，開始墾荒種田，生息繁衍。從此有了個大甸子村，后來又叫楊家窩棚。在兵荒馬亂的年代，土匪猖獗，日本鬼子橫行，國民黨抓壯丁，苛捐雜稅繁多，壓得全家人喘不過氣來，整天提心吊膽、東躲西藏。東北解放了全家才開始逐步過上穩定的日子。

從我記事時起，正是農村實現合作化階段。父親帶頭拉馬入社，并當了互助組的組長。同時他也是一個二十余人口的大家庭的戶長。父親在5個兄弟中排行第三，三個姑姑出嫁了，但祖父母和叔伯及孩子們都在一起過。父親雖然沒有文化，連私塾都沒有讀過，卻把這個大家庭主持得并井有條。盡管從解放初期直到成立人民公社，農村生活很困難，但這個大家庭非常團結和睦，從沒有因瑣事鬧過矛盾。

在大躍進年代，父親是生產隊隊長，當時到處都在放“衛星”，工作組要生產隊報畝產千斤糧，當時村里沒有水田，種高粱、玉米，畝產僅4、5百斤。耿直的性格，純樸的作風，使父親無法接受那種脫離實際、弄虛作假的浮夸風，被駐村工作組開會“批斗”，父親還站在臺上據理力爭，不肯認錯。以致生產隊長當不成了。

父親沒有受過正規教育，但中國農民傳統的道德觀念和儒家思想在他身上體現得比較明顯。從我們懂事時起，他就不斷地給我們灌輸，要“講仁義、守信用”，要“孝敬老人、懂禮貌、愛勞動”。因此，在鄉鄰里有一定威望。村里誰家大事小情他都熱心幫忙，誰家有了矛盾，鄰居發生糾紛，都要找“老三爺”給主持公道。父親深明大義，平時樂于助人，有一次村民陳家的毛驢被汽車喇叭嚇驚了，車從父親的身上壓過，造成腿骨粉碎性骨折，父親沒有埋怨陳家，住院費沒有讓人家拿一分錢。陳家非常感激，此后兩家像親戚—樣走動。陳家承包土地遇到了困難，父親拿出3000元幫助他們渡過了難關。

從舊中國走過來的父親深知沒有文化的苦處，他和母親決心供我們兄弟姐妹上學讀書。我們兄弟姐妹8人，因家庭生活困難，三妹從小送給姑姑家撫養，為了供這些子女讀書，父親和母親常年省吃儉用，他們的衣服是補了又補，生活用的家俱都是自己動手制作，壞了修一修繼續用。我們哥幾個的衣服都是換著穿。我讀高中時還穿著一件姐姐穿過的燙絨“列寧服”。使用過的筆記本翻過來照樣用。那時農村沒有來錢道，在生產隊于一年只能分幾十元錢，單靠這些是無法供我們念書的，父親和母親就想方設法節衣縮食，多積攢點錢。平時靠養幾只雞賣兒個雞蛋換點油鹽醬醋，到年底殺頭豬舍不得自家吃，要運到集市上去賣。父親手藝巧，木工瓦工活都會干，還會扎帚把，一把捫帚2角錢，一冬下來能掙兒十元。除此之外，就是打洋草賣。到秋了，將大甸子里的茅草割下來晾半年堆成垛，待第二年開春時賣給縣里的馬車隊，給牲口作飼料。因草細清香，馬和驢都愛吃。我記得在我讀初中時，一到秋父親和哥哥就開始打洋草，別人干活休息了，他和伯父就割草，每天背——捆回來，還經常在天蒙蒙亮前，乘著月光帶我和哥哥到大地去割草，因為我貪睡起不了早，還挨過父親的打。就是靠著父親的艱苦勤勞，使我們兄妹八人都讀完初中、高中，直至讀完大學。

父親親眼目睹過軍閥混戰，國民黨的腐敗和日本鬼子的肆意橫行，飽受了苦難和屈辱，深深體會到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和改革開放帶來的幸福生活，從心底里感謝共產黨、感謝新中國。為了保家衛國先后把我們兄弟三人，送到解放軍這所大學校里去鍛煉。前年又把一直在身邊長大的外重孫送到部隊當兵。1985年，我到云南老山前線參加對越防御作戰，當時縣里有人傳說我“光榮了”，母親聽到后非常著急，默默流淚。父親一邊勸母親不要著急，一邊趕到縣里打聽消息，直至半年后見到我從前線的來信才放下心。

改革開放的春風給祖國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人們生活水平明顯提高。前幾年，我們弟兄幾個張羅給哥哥翻蓋新房，82歲的父親整天忙在工地上，5間大樓座蓋好了，彩電、冰箱都換成了新的，父親整天樂哈哈，嘴里總講沒有共產黨，沒有改革開放，就沒有我們的今天。全家基本上過—亡了“小康”口子，但父親勤儉持家的作風沒有變，他一生最反對的是浪費，有時看到年輕人講究吃、穿，就批評說“不會過日子”。我們逢年過節回家看望，買回不少東西，有時吃不完爛掉了，他批評是浪費，不讓我們總給他買東西。我們照樣往家里買，他有幾次以不吃給他買的水果和食品來“抗議”。

父親雖然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農民，但他善良正直、勤勞樸實、深明大義、胸懷坦蕩的品德一直在影響我們的學習和工作。我們兄弟姐妹8人有6人參加了共產黨，有4位走上縣團級領導崗位，每當逢年過節闔家歡聚在父母身邊的時候，父親總給我們講舊社會受的苦，告誡我們不要忘本，當了領導要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做事，不要忘了為老百姓多做好事，不要貪占侵害老百姓的利認益，父親這些忠告和教誨一直在鞭策我們。

父親雖然永遠離開我們了，但他老人家的傳統美德和高尚品質將永遠留給我們，一代一代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