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天下父母心

陳家衛

每逢夜深人靜，回憶往事，我都會感嘆自己是天下第一不孝之子。幾次的囚徒生活，耳聞目睹，加上自己的親身體驗，深感良心有愧，父母生我養我，含辛茹苦。望著滿頭白發的父母，我的心……

1965年夏天，我考進了區重點繼光中學，送通知單的郵遞員看著我很驚訝，“就你這樣的人也能考進重點中學”？真是從門縫里瞧人!我母親見了通知單，興奮極了，馬上從微薄的工資中花10元錢買回五斤奶糖，分散給親朋好友和左鄰右舍。母親為我高興、自豪，同時也期盼我今后更有出息。

小時候，家里生活很艱難，平均每人生活費只有八元錢，父母還要供我和弟弟上學。父親1962年支援西北建設去了甘肅蘭州，兩年回家探親一次，家里全靠母親支撐。母親很辛苦，起早睡晚，白天在建筑工程隊上班，路途很遠，擠公共汽車需兩小時。晚上回來，在昏暗的燈光下還要幫人家做衣服，每天要到深夜才能入睡。母親經常吃家里的剩菜剩飯，連已有餿味的粥也不舍得倒掉，用面粉攪拌、發酵后攤餅。父親常對我說：“你媽媽像牛一樣，吃的是草，擠出的是奶，一年到頭苦死了!”父親的話是發自內心的，他這個輕易不落淚的人說起母親眼圈紅了。

由于對社會的逆反心理和家庭生活的極度貧困，不甘心的我錯誤地走上了一條不勞而獲的歧途，派出所、分局我是“常客”，直到判刑收監改造。

父母并沒有因我的犯罪而拋棄我。有幾件事至今銘刻在心：1980年，我犯盜竊罪被關在市郊看守所的三樓收容審查，從鐵窗里能看到看守所的大門。這年夏天特別熱，溫度高達35℃，我看到年邁多病的母親扛著被子和日用品一步一斜地走過來。我真不知道母親是怎樣爬完那三層樓60級扶梯的？從家到看守所有一段300米的狹長小胡同，僅1.5米寬，兩邊水泥墻高3米，又悶又熱。后來母親傷心地對我說：“為了那段小路昏倒幾次，幸虧有好心人扶起，撿回一條命。家衛啊，你要學好啊!否則你就對不起媽媽!”我心里真不是滋味，如果母親有意外，我豈不是天下第一罪人，不忠不孝，還有什么臉活在世上？

我出獄時，父母都老了，背駝了，人也矮了。勞累一輩子，也該享受晚年的歡樂了。晚年的父親因患腦血栓，腿腳不便，有幸的是我能為父親盡自己的責任：每天清晨，我把父親扶上輪椅車，小心翼翼地推到附近的公園，呼吸新鮮空氣，活動活動。節假日休息，我推父親到外灘、東方明珠電視塔、人民廣場、地鐵去游覽觀光，餓了吃點心。老年人喜歡泡澡堂，我就推父親去洗澡，泡一泡，搓搓背，每周泡一次很舒服。每次洗完澡出來，望著浴后紅光滿面的父親，我那顆愧疚已久的心稍感欣慰。我欠父母的實在太多太多了。

父親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對我很嚴厲。但不輕易動手。自小我內心就懼怕父親。我入監后，父親在信中說：“虎毒不食子。”這句話我印象最深。的確是這樣，父親臨終前最不放心的是我，囑咐母親多為我積點錢，把他最珍愛的文房四寶和一支派克金筆留給了我。這支筆跟隨父親走南闖北40余年，筆桿上留下多少父親的汗水，每當我拿起這支筆，感到分量沉甸甸的，就想起父親嚴厲而慈祥的微笑。

母親已78歲高齡，患心臟病、高血壓、糖尿病，每天三頓藥，每次十幾粒，經常飯后忘記，我就在飯桌玻璃下寫下醒目的大字：“飯后服藥”。在我的寫字臺玻璃下邊寫著：“照顧好父母是頭等大事”“時刻想到父母”“周六配藥”等字樣，提醒自己。何時何地，也不能忘記父母的養育之恩。

珍愛親情，關愛父母，義不容辭。與其失去了才想到珍惜，不如從現在起就行動起來，多關心多照顧好父母，才不負于天下父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