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 鳴
電腦突然死機了!
早上起床,天空一掃連續(xù)半月的陰郁低沉,竟舒朗著透出了淡薄的藍色,心中就充滿了愉悅。于是打開電腦,放進一張CD,在音樂中敲打開了鍵盤。音樂是輕緩的鋼琴,在冬日的早晨,琴聲顯得格外的純凈。好天氣,好音樂,滋潤著人的好心情,讓我恍惚覺得手下敲打著的鍵盤是鋼琴琴鍵。文字一個一個跳出來,宛若音符一個一個跳出來,聚合成優(yōu)美的旋律輕撫著我的耳膜。真是美好的時光啊,發(fā)一封郵件和朋友分享分享吧!于是連線上網(wǎng),寫信,發(fā)送,不亦樂乎。然而就在這和諧中,電腦死機了。
音樂卡殼,成了噪音;光標一動不動,忙活了近一個小時的一千多個文字在屏幕上被凍僵;給朋友的郵件被卡在中途,這一切是多么地讓人沮喪啊——尤其是,天又這樣地處于冬日少見的舒朗中。而且,更要命的是,音樂我可以重新開機再聽,郵件可以重新寫了再寄,但那一千多個文字,都是剛才的美好氛圍催生的,重寫,又怎能梳理再現(xiàn)剛才的感覺呢?但我現(xiàn)在卻無法將它們保留住!從某種意義上講,電腦的運行也是一種生命吧?但眼下這生命卻毫無征兆地終止在了一個尷尬的時刻:既有的一切似乎都還存在,似乎毫發(fā)無傷,但卻不能繼續(xù)延展下去了,隨著機器的重新啟動,屏幕上的一切都將消失。
真想一拳將電腦砸了。
但是,我不能真的一拳將電腦砸了。人是現(xiàn)實的啊!這一拳砸下去,失去的文字不會體諒我的憤怒或者懼怕我這一拳而重新跑出來,我卻會因為這一拳而垂頭喪氣地跑電腦維修店;如果這一拳太重,在可以預見的一段時間內(nèi)我甚至會降低某些生活水準。于是忙給一位懂電腦的朋友打電話,希望他能救我一命。電腦死機了,我說。死機了?那就重新啟動唄。重新啟動我那上面打的東西就沒啦,一千多字呢。你剛才存過沒有?沒有。那就沒法了,保不住,最多能找到電腦自動存的幾百個字。我真要氣瘋了,這破機子。別罵機子了,你那機子是舊了些,但做點文字處理還是沒問題的,你是不是還運行了別的什么呀?就是寫東西,聽音樂,發(fā)郵件,另外就是開了兩個窗口查資料。嘿嘿,難怪呢,跑了這么多程序,不死才怪。我聽了,無言。朋友說對了,仔細想想,機子舊雖然是原因之一,但主要責任還真在我,還真算是我把電腦害死的——就像讓一個人在同一時間內(nèi)做太多不同的工作,他就是鐵人也會趴下的。
如果一個人在有限的生命里試圖運行太多的程序,結(jié)果會怎樣呢?
這些程序包括:對錢財?shù)目释ξ镔|(zhì)的欲求、對權(quán)位的貪戀、對占有的瘋狂、對事業(yè)的不棄、對愛情的癡心、對異性的追求……如此等等,有人們通常所言好的,也有人們通常所言不好的。不管好與不好,值與不值,我們這些滾滾紅塵中的電腦,有多少人不喜歡將所有的程序都同時運行?少。少之又少。而且很多人的運行指令還是來自自己的內(nèi)心。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程序的運行就是欲望的膨脹和欲念的放縱。我們這些滾滾紅塵中的電腦們將各種程序爆發(fā)性地運行著,熙熙攘攘熱鬧非凡,運行者癡迷,觀看者迷茫,于是最后,我們死機了,在不該死機的時刻我們死機了。
突然想起泰國禪學大師阿姜·查的話:切記!你不是為了“得到”而禪坐,而是為了“舍棄”。我們不是以欲望來禪坐,而是放下。如果你“想要”任何東西,你永遠也找不到的!我沒有真正禪坐過,但現(xiàn)在,我也許可以以另外一種方式來體驗這樣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