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貽斌
1
快到冬天的時候,我意外地聽到了一個令我極其不安的消息,周明細死了。
其實,我與周明細大概有二十年沒有見面了,他只是一年之中偶爾來個電話,相互之間問個好,然后,他便要憤憤不平地罵幾句他的頂頭上司,我呢,只是哦哦地聽著。我們之間也僅僅就是說這些內容了,再也說不出更多的東西來了。這人啊,一旦相隔兩地,就不再像以前在一起那樣了,似是麻雀子嫁女一樣的嘰嘰呱呱,好像永遠有說不完的話了。
時光的確能夠讓我們相互之間生出一絲隔膜和陌生,盡管誰也不愿意變成這樣。
我和周明細當時都在小小的縣城里,他在工商局,我在一中教書。因為我們都愛喝酒,而且閉上眼睛,就能夠輕而易舉地品出酒的種類來,堪稱高手。所以,我們經常在一起抿酒,也不愿意讓別的人摻和進來,敗了我們的酒興。
但周明細有意思的是,每回一喝酒,就忍不住要發一通牢騷,罵他的頂頭上司——就是那個紅鼻子科長。說那個紅鼻子不是人,專門欺上瞞下,打擊有業務能力的人,而好處卻全給了那些喜歡吹牛拍馬的人。還說紅鼻子是個大色鬼,科里的幾個女人都跟他上過床。
周明細剛開始說這些牢騷話時,我還是感到有一些新鮮和刺激,同時,也覺得這就是最好的下酒菜。罵一陣,喝一陣酒,興致漸漸高漲。尤其是周明細一發起牢騷來,滿臉通紅,怒發沖冠,一只手不斷叭叭地拍著桌子,然后說,像這樣的人,要通通槍斃。
他每次都是咬牙切齒的,嘴里發出格格的聲音。而且用大拇指和食指做出一個手槍狀,重重地往下一戳,好像已經將他痛恨的那個人槍斃了。那副樣子也實在令人感到好笑。常常引來旁邊的人,瞪著驚訝的眼睛朝我們這邊張望。
不過,我還是小聲地提醒他,你也不必高聲大叫的,一個小小的縣城,只有屁眼這么大,萬一有人告訴了紅鼻子,你不是死路一條么?
周明細好像根本就不害怕,聲音越加地高了起來,叫道,我怕他?我怕個卵子!他伸張著細細的脖子,脖子上那些突出的血管像立即就會爆裂。他的聲音很尖細,尤其是一旦激動起來,更像個女人的聲音。
我其實是擔心他牢騷太盛,弄出一個腦溢血什么的,倒在了酒桌下,那就不好向他的老婆交差了,而且,他的崽還只有五歲。
但是,我暗暗地發現,周明細一旦發起牢騷來,還是非常注意聲調的高低的,當他指名道姓地罵那個紅鼻子時,他雖然咬牙切齒的,但聲調并不高,好像是防止別人聽了去。而一旦沒有說紅鼻子的名字時,他便情緒激動,高聲大叫的。
周明細除了聲音尖細,像女人的聲音之外,長相也非常的有意思,前面的頭發很稀少,黃黃的,而頭頂則是光亮光亮的。尤其是一發起牢騷來,那稀疏的頭發便也跟著十分地激動起來,像跳舞一樣,甩來拋去的。他的眼睛很小,即使是憤怒的時候,也睜不很大,好像眼睛周圍的皮膚長得很緊,一點松縮性也沒有。
周明細的牢騷發多了之后,我就心平氣和地說他,勸他不必再發牢騷了,在這個世界上,你閉一只眼睜一只眼就是了。
周明細聽我這樣一說,將酒杯砰地頓在桌子上,張大著驚訝的眼睛,怔怔地看著我,半天不說話,然后十分嚴肅地說,喂,你這難道是一個人民教師說的話嗎?面對著這么多的不平之事,我們能夠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嗎?我們難道是生活在真空之中嗎?古人還知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呢,我們難道就明哲保身嗎?不說別的,就是那幾個女人被他睡過的事情,我們能夠視而不見嗎?如果,她們是我們的親姐妹呢?她們是我們的老婆呢?你又會有何感慨?
我頂著他說,既然如此,你就當著那個紅鼻子說好了,或是向你們局里反映。
你以為我不敢說么?周明細斜著憤怒的臉看著我,狠狠地咬咬嘴唇,我會說的,我一定會說的,我不說,我就不是一個人!
于是,我暗暗地想,周明細如果冒著膽量將這件事捅開了,那么,這個小小的縣城將滿城風雨,那個紅鼻子肯定會受到懲罰的。這也是一件好事,除掉了一個惡人,也算是他周明細積了德。
等到下一次我和周明細再在一起喝酒時,我便小聲地問他,紅鼻子的事情,你說了沒有?
周明細喝了一口酒,搖搖頭說,還沒有。然后老是盯著我看,我的眼里肯定流露出了懷疑的目光,他于是便又大叫起來,喂,你不要以為我不敢說,這又有什么可怕的呢?何況正義是站在我這一邊的,我一定要搞得他身敗名裂。
2
有一天下午,我順便路過工商局,便拐了進去,是想告訴周明細,叫他晚上來我家喝酒,我的親戚從鄉下帶來了十斤上好的米酒,我想讓他一起品嘗。
剛想走進他的辦公室,便看見他一邊在幫著坐在對面的那個紅鼻子擦桌子,還一邊在說著話,我于是馬上止住了腳步,以免打斷了他們的談話。他倆肯定沒有注意到我,因為周明細是背對著大門的,紅鼻子呢,又被他的身子遮住了。
我悄悄地站在門邊,聽見周明細在說,張科長,你真是有天大的福氣哩,你還不曉得吧,現在整個縣城都傳遍了嘞,你的那個寶貝女讀書好厲害的嘞,了不得嘞,今后考它個清華北大,我看是一點問題也沒有的,到時候,你要擺它幾十桌酒席哦,熱鬧熱鬧一番,到了那一天,我要喝它個一醉方休,你就不要見怪哦。
紅鼻子坐在椅子上,得意地笑著說,我哪里會見怪呢?你如果喝醉了要打吊針,我扶你去醫院。
周明細又說,哦,還有,張科長啊,你那位夫人也是縣里的第一朵縣花哩,走在路上,哪個不回頭看?有些人真是看蠢了,包括那些女人,也是既羨慕又嫉妒。我就看見有些長得丑陋的女人,那痛苦的神情恨不得馬上就去跳河。哎,這可不是我周某人的一孔之見,這是大家的一致看法哦,是達成了共識的,你看,這世界上的好事都堆到了你的頭上,真是讓人羨慕死了。
紅鼻子哈哈大笑起來,我老婆沒有你所說的那樣乖態吧?畢竟年齡不饒人嘛。明細啊,你的嘴巴子會說話得很哩。
我是實事求是的嘛,周明細又說,哎,張科長,你不是喜歡喝鄉下純正的米酒嗎?我下次搞到了,一定送給你。
那個紅鼻子只是一味地笑,然后說,米酒就不麻煩你了,我能搞得到的。
周明細忽然停止擦桌子了,認真地說,這有什么麻煩呢?不就是小事一樁嘛,對不對?你天天為科室里的人操勞,以后肯定還會為局里的工作操勞,我們作為你手下的小兵,就不能為你想想嗎?那我們還有沒有一點良心?那我們還是不是娘生的?
我站在門外邊目瞪口呆,周明細說的這一串串的奉承話,讓我這個旁人聽來,渾身也是一陣陣肉麻。我不知道那個紅鼻子是否肉麻。我跟周明細也有不短的接觸了,居然沒有想到他在局里,卻是另一副令人作嘔的面孔。
于是,我興致全無,沒有再走進去,便悄悄地退走了,以免雙方尷尬。心里卻在暗暗地罵周明細居然長著兩副面孔。他每回給我的面孔卻是另一副,慷慨激昂,一腔熱血,富有正義感。雖然沒有付諸于行動,卻也是很不錯的了??墒牵斔鎸@個紅鼻子的時候,卻是一味極其肉麻的奉承。
他而且根本就不顧事實,極力地吹噓紅鼻子的寶貝
女讀書很厲害——這就瞞不住我了,他的女兒恰巧就在我的班上,她究竟怎么樣,難道我還不清楚嗎?老實說吧,紅鼻子的女兒讀書也算是可以的,但也并不是像周明細說的那樣玄乎,在整個縣城都傳遍了啊?那還根本輪不上她。再說紅鼻子的老婆吧,我也不是沒有見過,的確還算乖態,因為畢竟是從縣劇團出來的嘛,現在新華書店工作,但也輪不上她當縣花啊,劇團里的那些女人我幾乎都見過,比他的老婆長得乖態的至少還有十多個,這還不算縣城大街上那些長得乖態的女人。
這個周明細,也虧他說得出口啊。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破例地在家里喝悶酒,沒有想到周明細卻找來了。他一進來,就責怪我,喂,你怎么不叫我?你這個人真是自私啊。
說罷,自己便拿來一個酒杯,滿滿地倒了一杯,然后喝了起來。酒剛進嘴里,只見他突然跳了起來,非常高興地說,嘿呀,這是鄉下純正的米酒嘞,又香又醇嘞,連忙又問我是從哪里搞來的。
我說,是鄉下的親戚帶來的。
周明細卻馬上不喝了,對我說,不喝米酒了,要喝,我請你上館子里去喝白酒。
我驚訝地說,在這里喝不是一樣嗎?
他指著我腳下的那個裝酒的塑料壺子,說,這些米酒通通地給我吧,我出錢買。
我一聽,突然想起了他對紅鼻子說過的話,便知道他一定是拿去送給他上司的,心里于是不高興起來,便故意地說,拿給誰喝呀?
周明細卻說,給誰喝?難道說給鬼去喝嗎?還不是給我的那個岳父老子嘛,他最喜歡喝鄉下這樣純正的米酒了。
我只是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并沒有揭穿他,我覺得如果揭穿了他,他一定會受不了的,何必呢?再說,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生存方式,不必強求于人。如果人們的生存方式都趨于一致的話,那么,這個世界是否也太單調了?
于是我說,如果真的給你岳父老子喝,我分文不收,如果不是,那對不起,我是要收錢的。
周明細盯著我,說,我不是給我岳父喝,那我給誰喝?你說,我會給誰喝?鬼嗎?他大大地嘆了一口氣,十分遺憾地說,唉,你我多年的交道了,難道還不了解我嗎?走走走,他從口袋里摸出錢來放在桌子上,然后提起那一壺米酒,說,我們到館子里喝白酒去。
3
從那以后,我和周明細再在一起喝酒時,盡管他還是像以前那樣慷慨激昂、憤憤不平,發泄著滿腹的委屈和牢騷,我卻一點也激動不起來了,我的眼前,總是不停地晃動著他那諂媚的令人作嘔的笑臉,耳邊不斷地回響著他那些令人肉麻的話語。我只是一口一口慢慢地喝著酒,非常冷靜地聽著他說。
周明細到底是聰明人,感覺到了我與先前的態度異樣,所以,對我的冷漠和沉默,也感到十分的驚訝,他便重重地一拳擂在了桌子上,簡直吼了起來,喂,兄弟,你到底怎么啦?是不是無動于衷了呢?依我看,如果連你這樣的人也漸漸地麻木了,那我們這個世界也太可悲了啊。難怪乎,魯迅先生早在幾十年前就說過了,人們麻木不仁,都成了過路的看客。這簡直說得太絕妙了,也太深刻了。
他盡管這樣說了,可是我也不生氣,最多只是看著他冷笑一下,也不說話。
周明細倒是越發來勁了,深深地喝了一口,干脆連筷子也不用,伸出手來,從碟子里拿了一塊豬耳朵,扔到嘴里飛快地嚼著,然后,又意猶未盡地說,老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老先生跟我接觸多年了,難道就沒有受到一點感染嗎?就沒有一點熱血沸騰嗎?他的拳頭又擂著桌子,砰砰響,然后頸根一伸,說,我不相信,我堅決不相信。
可是,我卻不想再跟周明細一起喝酒了,我是從心底里看不起他了,我覺得他十分的可憐而可悲。但是,他卻害怕失去了我似的,總是要千方百計地粘著我,好像我才是他絕對忠實的聽眾,而且他知道我從來也不反駁,這便給了他毫無顧忌的痛快淋漓的表現機會。而更加重要的是,他知道我這個人從來不傳話,是一個具有優良品德的人。
不過,我有時也激激他,我說,既然你說那個紅鼻子有那么多的惡行,可是,怎么從來也不見你去告發他?
而周明細總是有道理的,他不假思索地說,你以為我沒有想過去告發他嗎?但是,我能夠告發他嗎?就不說害怕他打擊報復吧,我如果告發他,總得有充分的材料吧?可是,你也不想想,那些被他睡過的女人,會出具證明材料嗎?誰會承認呢?那些女人如果說了出來,她們怎么面對自己的親人?怎么面對這個社會?都有顧慮的呀,都有壓力的啊。你也不是沒有聽說過,有些女人,甚至是被人強奸的,到了取證時,誰都不愿意站出來了,搞得公安人員都無可奈何,許多的案件,都是這樣無可奈何地失去了線索和寶貴的機會的,何況是我呢?
我淡淡地說,既然如此,那你就少說幾句吧。
周明細一根手指頭不斷地戳著我,冷嘲熱諷地說,你呀你,我該怎樣說你才好呢?難道說只許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嗎?他娘的紅鼻子胡作非為,我說都說不得嗎?你說天下哪有這個道理?
我不想跟他爭論,便說,那你就說吧。
他不服氣地說,我就是要說,一定要說。
我拿著周明細這樣的人,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即使是想躲避他都不行,我不論躲在哪個酒館的角落里喝酒,他用不了多久就會找到我,而且一進門,就笑逐顏開地說,好啊,你這個家伙,想喝獨酒啊,我絕對饒不了你。你想躲我,看你躲到哪里去?
這也怪不得,縣城只有屁眼大。
而月,我這個人又有一個怪毛病,一個人喝酒,哪怕是最好的酒菜,卻是一點味道也沒有的,只需喝上幾杯,腦袋就昏昏沉沉的了,老是提不起神來。而一旦有人坐在一起喝了,來它個八兩一斤的,卻是一點問題也沒有。
所以,大概是老天爺注定周明細是一定要和我一起喝酒的。
有一回,周明細一走進館子,就高興得不行,笑得眼睛瞇成了縫,老是說,高興呀,高興呀。
我給他倒上酒,他也不急于喝,一味得意忘形地說,我高興呀高興。
我問,到底是什么事情讓你這么高興?
周明細將嘴巴湊近我的耳朵,悄悄地說,我今天在街上偶然聽到一個鄉下的郎中說,一個人如果是紅鼻子,或是鼻子變成紅色的了,就說明這個人有大病在身了,是活不長久的。你看看,紅鼻子這不是報應么?根本就不需要別人告發他了,他就會死去的。
我不知這個說法是否有什么科學根據,也不想去追根究底。但我當年還在縣城里時,紅鼻子卻一直活得好好的,在街上走著的時候,一擺一搖的,很有氣勢,根本看不出有什么毛病。
有時,我便故意地逗周明細,那個紅鼻子是否進醫院了?
周明細充滿希望地說,暫時還沒有,但他一定會進去的,我相信總會有這么一天的。
后來有那么幾天,周明細居然沒有來找我喝酒,我覺得這真是天下最為奇怪的事情了。那么,他做什么去了呢?是不是他病了?
一天,我在街上突然碰上了他,只見他蓬頭垢面的,胡子看來也有好幾天沒刮了,眼里充滿了血絲,總而言之,憔悴得很,好像幾天沒有閉眼了。
我驚訝地問,你怎么變成這副樣子了?叫花子似的?
周明細沒有立即回答我的問題,一直見身邊沒有行人了,才高興地說,老兄呀,我早就說過的,那個家伙會遭到報應的吧?這不是來了?腦溢血,在醫院里搶救了好幾天。他似乎擔心我再問什么,一邊說一邊走一邊招手,說,這幾天局里很忙,等個幾天,我們兄弟再喝酒吧。
我迷惑地望著他匆匆的步履,猜測他肯定是去醫院招呼紅鼻子了,而且不遺余力,甚至比任何人都要顯得熱情和積極。我能夠想象得起,他坐在病房里,一副強打精神而又顯得非常疲憊的樣子。
但我一直沒有揭穿他。
多年之后,當我離開那個小縣城時,我和周明細喝了最后一次酒,那次,他沒有再慷慨激昂地罵紅鼻子了,這是他惟一的一次。他依依不舍,與我共同回憶這多年來的友情,絲絲又縷縷,十分的傷感。最后他喝得酩酊大醉,淚水不斷地流著,緊緊地抓著我的手說,兄弟啊,你走之后,我還跟誰喝呢?
我安慰說,你一定會找到一個更好的酒伴。
那天晚上,我好不容易將喝得爛醉的周明細送到了他家里,分手時,他仍然緊緊地抓著我的手不放,口齒不清地說,兄弟……你好自為之……好自為之啊……
我也說,你也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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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周明細是死在酒桌下的。當時,他仍然像往常那樣在慷慨激昂地痛斥著什么,反正是一肚子的牢騷話,說著說著,人就突然重重地倒了下去。
對方——這個人我不知道究竟是誰,肯定是周明細費盡心機找到的酒伴罷——還以為他喝醉了,可是仔細一看,好像不是,便急忙背著他往醫院里送,醫生們馬上實施搶救,可是不多久,就無奈地拔下了管子,冷冷地說,死了,救不成了,是腦溢血。
從今以后,我再也不能偶爾地接到他的電話了,也聽不到他憤憤不平的聲音了。
周明細死了。
而其實,像我現在這樣的活著,跟他死了又有什么區別呢?我甚至比他當年的所作所為,還有過之而無不及。我為了保住今天這個來之不易的位置,而且還想野心勃勃地晉升,許多年來,我一直小心翼翼,謹小慎微,我不但在我的頂頭上司面前連一個屁也不敢放——而他所放的臭屁,我都連連說是噴香的——一天到晚,我滿臉居然還充滿著一片諂媚的笑容。即使是背著上司,我也決不敢發一點牢騷,擔心萬一傳到了上司的耳朵里,叫我吃不了兜著走,我甚至連周明細背著紅鼻子屢屢大罵的那點勇氣也沒有。
我最多只是睡在床上或者是在夢中時,才敢小聲地罵幾句。
我的這種巨大的驚人的變化,有時連我自己也不敢相信。
如果周明細地下有知,他也肯定不會相信的,一定會瞪著細小的眼睛,萬分驚訝地看著我,像在看著一個陌生人。
(責任編輯/沙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