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之夜

歷　軾

夜已經很深，我坐上最后一班經過小鎮的火車，往西邊去，只是為了到海邊，看看夜幕下的海。

海在夜里格外溫柔和憂郁，初冬的清冽里海水低聲凄厲，只有住在海邊木屋里的那些人們了解海的情緒，像我這樣的過客，終究只能體會，不能了解。我靜靜地坐在沙灘上注視著它，沒有了藍天和陽光的夜里，它一片黑寂，龐大的存在忽然也變得寂寥脆弱起來。一切表象，都給人想像的空間，而這無邊的想像空間，既讓人自由又讓人覺得飄渺得無從附著。

我掏出一根煙試圖點燃，卻屢試屢敗，最后只好作罷。于是，海灘上惟一發光的，就是不遠處那排木屋。其中的一扇門打開過一次，一個老人走出來，問我是否需要進去喝一杯咖啡，我謝絕了他的好意后他離開了。不知過了多久，老人再次出現，對我說即便不喜歡咖啡，還有熱茶，生活的選擇可以有很多。

我笑了笑對老人說，我從來沒有后悔過自己的選擇，也沒有惋惜過我的未選擇，對于豐富多彩的生活，我一直是熱愛的，從沒想過要放棄。老人點點頭，放心離開。他留下一句話，寒冷無法承受的時候，可以到他的屋子里去享受溫暖。

目送老人時，冷風從我的脖子后面灌進后背，我差點立刻起身隨他而去，不過我還是堅持著坐在原地，我想對初冬沉郁的海體會得更深一些。我知道，不管我坐在這里多久，都無法真正理解海，盡管注視它的時候，我能從這片海水中獲得一些安慰。生活中時常有類似的注視，對我已經不再陌生。

當海水的凄厲逼近我的骨縫時，我知道，我和初冬的海之間的了解已經足夠了，于是起身離開。路過海灘的木屋時，我笑著去敲老人的門……于是，我看見屋中一景：小屋的壁爐前有一方溫暖的天地，茶香彌漫在整個小屋，已知的、未知的故事，還有生活都噼噼啪啪地爆響在眼前熊熊燃燒的松節堆里。

告別老人后我繼續上路，不知道接下來要去哪里，什么時候應該回到我那個不算暖和的房子里。我只是知道，前面等著我的，都是些只有我親身去體會才能了解的生活。

點評：

這是一篇帶有濃厚象征色彩的哲理散文，有一定文學修養的讀者都可以看得出來，它借用了海明威小說《老人與海》的意向。可以把它理解為一篇向海明威致敬之作。

這篇短短的哲理散文以凌厲的筆觸深入刻畫了只屬于男人的意味深長的內心狀態：極度彷徨、困窘但卻堅忍不拔的人生狀態。典型的硬漢心態：孤獨，但不傾訴。

男人之間的友誼很干脆，彼此之間充滿人性的關懷而只用極平淡的三言兩語來表現。真正的男人的語言簡而有力。

與海的默契或者說是與大自然的默契在某種極端的人生狀態中更顯得骨肉相連。女人與自然分享的常是歡愉，而男人與自然分享的常是巨大而深刻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