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來電話了,我漫不經心地接起來,沒過多大一會兒我就叫了起來,和吵架一個嗓門,可我很少和人吵架,舍友都明白了那頭一定是我母親,她們已習慣了聽我和母親打電話時高八度的嗓音,就像我習慣了和母親“吵架”一樣,但她們仍舊不能理解我為什么這樣和母親講話,甚至認為我沒良心,我從她們的眼神和表情中看到了這些。
誰都知道我有個無微不至的好母親,從吃穿到教育一樣也不落下。母親的手很巧,會做很多衣服,一針一線都那么細致。我上高中以前一直都穿母親親手做的衣服,看著穿在我身上的衣服,母親好久都沉浸在自己的作品中,我可以感到母親很滿意自己精心打扮出來的我。我也從不挑三撿四,做什么穿什么,即使樣式很古板。吃也一樣。母親是學醫的,對吃很講究:一要干凈,二要營養。可我偏愛吃那些吃多了很壞肚子的東西,比如杏之類的。母親極少買這些,我的那種吃的欲望一直壓制著,直到我一想起杏就會想到母親咄咄逼人的話,就好像我吃了她認為不該吃的東西后馬上就會死掉一樣。于是我到現在也不清楚自己愛吃什么,因為那種按“安全系數”挑食物的思想早已根深蒂固了。但后來的事實卻恰恰相反,我像在溫室里生長出來的花草,沒有了抵抗力,病菌極易在我體內扎根,在離開家上學后我成了宿舍的藥罐子。
至于教育就更沒話可說了。母親總是向我重復同一件事。大概在上一年級的時候,每天晚上我放學回家,母親都手把手地教我寫名字,直到我們倆的手都僵了我還是不會寫,而且問母親“范志敏”的反義詞是什么。我想就是從那時起,母親就斷定她的女兒是個笨娃娃,也是從那時起我成了學習的奴隸。母親不斷地去學校找老師,找班主任,給我找老師補課、調班,一直到高中。學校80%的老師,母親都認識。母親到學校的次數多得數不清,每次到學校都讓我成為全班的焦點。母親絲毫都不顧及我的感受,我的自信心就這樣一次次磨滅。這種教育的成果在母親看來是很成功的,因為我達到了母親的目標,考上了大學。而事實上,在這種被動的學習中,我經歷了兩次中考、兩次高考,自信心徹底消失了。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越來越反感這種生活。母親從不帶我上街,一是怕耽誤我的學習;二是她一直都認為自己的眼光是最好的;最重要的是第三,我從小就按母親的意愿,她做什么我穿什么。后來我變了,我不喜歡母親買的衣服了,我們也就開始了爭吵。母親總是說很極端的話,我無法忍受,但到最后還是妥協。就這樣不斷地妥協不斷地讓步,終于有一天我的怒氣沖出胸膛,我們徹底成了敵人,無休止地爭吵,吵到我認為自己勝了為止。開始在穿上爭吵,到后來,吃和教育也被我一一否定。母親寒心地看著我,好久都沒說一句話,那雙裂了許多縫的手在泡滿了洗衣粉的盆里不停地搓著……
母愛飽含滄桑,母親只知道給予的艱難,卻不知道我接受也非易事。事實上,在爭吵中,我一直在爭取自由和違背良心地否定母愛中掙扎著,我不想背上不孝之女的名聲,我也很愛我的母親。正如畢淑敏所言,在母愛的初級階段,是盲目和自憐自戀的,她很可能不尊重孩子,難以清晰地界定孩子是另一個完全的獨立的個體,她把自己的感受和期望,強加在一個與她完全不同的人身上就會釀成悲劇,這不但是生理上的,還有更深的心理上的痕跡。我只想對母親說,母愛的力量始終都讓我向您妥協,為了我的成長也請您別再為我付出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