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奈辛
我結婚了。結婚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買過冬用的煤。我找到區長,等這個老頭一陣長達十分鐘的咳嗽過去后,對他說:“先生,我剛建立了一個小家庭。為了使我這個幸福的小窩能得到些溫暖,我要買點煤。”
“那要你和你的妻子的所在單位各開一張證明來!”
我們弄到了證明。這回區長說:“你們得向配給煤的機關寫份申請書。”我們寫了申請,又從區公所領到了一張表格,并且把它填滿了。有人以為交了錢就能說“給我來上一噸煤”,然后就可以把煤拉回家去了。難道會有這樣簡單的事嗎?這兒又不是雜貨鋪,你就是到雜貨鋪去買東西,也還得排隊啊。這兒有那么多當官的,事情要是這么簡單的話,還要他們干什么?一個字簽完了還得到另一個地方去簽字,等所有的字簽完了,坐在最后一張桌子旁邊的一位官員笑嘻嘻地對我說:“煤嗎?”
“是的……煤。”我說。
我也盡量像這個快活的、可愛的官員一樣,露出笑容來說:“是的,煤……我需要煤。”
他哈哈大笑起來。當他這樣哈哈大笑的時候,難道我能夠沉著臉嗎?于是我也哈哈大笑起來了。他笑,我也笑,我笑得比他更厲害:
“煤……哈,哈,哈。”
“煤嗎?哈,哈,哈。”
“哈,哈,哈,就是煤……”
“沒有。”
“什么……沒有?那您為什么笑?”
“我就是因為沒有才笑的。哈,哈,哈……”
我這時真不該笑,而是該哭了。我問他:“難道說,現在我買不到煤嗎?”
“就連一些老住戶,我們也還是勉強賣給他們的呢;你是新來的,當然沒你的份啦。……不過,你們家里如果有一個人得了關節炎,能搞一個證明來的話,那我們可以給你四分之一噸煤。”
我趕緊跑回家去問:“你們當中誰有關節炎?”
我岳母說:“天哪,是有了特效藥嗎?老天爺知道,為了這個關節炎,我可是吃夠苦頭了。”
我把證明拿去了。“這個證明不頂用。”他們說。大概他們認為證明是假的。
他們是有道理的。現在出了那么多假工程師、假法官、假律師、假醫生,那么,開證明的醫生是真是假,他們怎么能知道呢?因此得要一張會診的證明,會診小組總不能做假吧!
要想得到一張會診的證明比買煤還難,經過好一番周折,我總算弄到了這張證明,這才松了一口氣。我把證明拿去了。
“很遺憾……”
“為什么?這兒有證明呀!”
“這是你的關節炎證明。”
“你們要關節炎證明,我就拿來了關節炎證明;如果你們要癌癥證明的話,那我早就拿癌癥的證明來了。”
“以前我們給關節炎患者供應煤,但現在煤不夠了……”
“天哪,怎樣才能讓我的小窩得到點溫暖呢?”
“你家里有得肺病的嗎?現在我們只給肺病患者供煤。”
既然這樣說了,那么不得肺病的人當然買不到煤了。瞧著吧,過了這一個冬天,我們就都會有煤了,因為那時個個都會凍出肺病來的。可是等得了肺病,他們又會說:“為了買煤你得去死才行,因為我們的煤只供燒洗尸用的熱水了。”
誰說他們不給煤呢?這是公事公辦嘛,要有手續嘛。你不死的話,他們怎么能給你煤呢?嗨,哪怕通過這樣的辦法讓我弄到一點煤吧,我也會拿去塞到預言我買不到煤的那些人的鼻子尖底下,讓他們好好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