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芒上的詩歌（組詩）

王秀竹

老天爺，我的麥子啊

饑腸如鼓

目光發藍

骨瘦嶙峋的麥子

一個勁兒地望天

一個勁兒地喊：

要——吃——飯

麥子是肉長的

麥子也要吃飯

麥子吃飽了

才能充實我們捧著的飯碗

麥子餓昏的時候

我們無法拒絕荒年

天旱

莊稼就旱

莊稼旱

就苦了靠天吃飯的莊稼漢

莊稼漢

土里刨命

命中淘金

淘來淘去

淘不盡

一懷愁緒 幾番誓愿

好長好長的路

總在祖傳的青筋與脈管間蜿蜒

還有骨縫中

那炸響的雷 迸射的電

老天爺，我的麥子啊

一想起春耕的過程

汗珠子掉地上摔成八瓣

咱那心頭

就一陣陣地疼

一陣陣地酸

久旱的日子

好怕呀

怕就怕

現實和夢

在地里大片大片地打蔫

如果 漣漣淚水能充當一場透雨

種地的人

會毫不吝惜地

轉讓自己這最后的遺產

為了麥子

也帶領麥子

早些闖過生存的難關

或者輸血

點點滴滴

放大自己最后的愛戀

我對小麥的分析

從發芽開始

小麥的一生

更像農民

本分地生活

樸素地追求

盡心盡力地綠

無怨無悔地黃

生長的時候

你的綠叫春天

收獲的日子

你的黃叫晚年

從春天到晚年

澇澇旱旱

有著和農民一樣的辛酸

更像農民的小麥

一生一世

都想為生身的土地爭臉

從發芽開始

到抽穗 灌漿

到完成金色而尖銳的麥芒

到最后的顆粒歸倉

粒粒皆辛苦啊

粒粒積累生存的經驗

哪一粒

不是經營命的本錢

后來的咀嚼

不論在窮人還是富人的嘴里

都重復一句古老的箴言：

“民以食為天”

春播，春天播放的新聞

準備好了嗎

現在開播

以質樸的語言 真實的內容

播種 播綠 播春天特有的才氣

開播

隨著犁尖劃響土地的第一聲春雷

優秀的種子

正以士兵的身份進入戰壕或者掩體

和平年代

為我們生存之必需爭取一場戰役的勝

利

一行一行地潛伏

帶著春天的意志

等待出擊

這樣的過程

很像舉重

咬緊牙關 憋足勁兒

把一口氣舉過頭頂

就舉起了生命最優秀的部分

舉起了最顯生命本色的旗幟

男兒一生

活得就是一口不認輸的氣

優秀的種子啊

我的好兄弟

就攥緊命

攥緊與命有關的夜的一角

哪怕攥出皺褶

哪怕把夜的一角攥得生疼

攥緊了

才有力量發布破土而出的消息

經過麥地

你猜

我看到和想到了什么

五月天氣

基本無雨

播入的種子

是農民心頭的碎金

因此

麥子一出生就表現得極為頑強

我看到和想到了什么

奶水不足

讓鳴鼓的腸胃

一再消化過剩的陽光

吃力地綠著

吃力地發育和成長

這些土地的乖孩子

饑渴難耐

就吸吮細嫩的手指

白天不流淚

夜里不鬧娘

沒有奶

也要用吃奶的勁兒

一分分 一寸寸

撐起春天的愿望

經過麥地

新出生的麥子還未滿月

嗷嗷待哺的樣子

疼人淚下

我的淚

在一場透雨來臨之前

總是落地叮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