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莊

趙海濤

1我知道，緣著記憶的繩索，即使流落在異地他鄉(xiāng)，我都會找到她：趙莊。

通往趙莊的路如同歲月一般蜿蜒曲折和永久漫長，一道彎兒，一道坎兒，我卻清楚，我統(tǒng)統(tǒng)清楚。在這里，我一生不會迷失。

2趙莊是我的女人。

她豐腴，她健康，她漂亮，她慈善。她如同三月盛開的桃花，不勝嬌羞。

我端詳著這個女人。

我端詳著趙莊。

3我會和同一條巷子里居住著的。玩伴，在春天捋榆錢，勾洋槐花，夏天捕鳴蟬，秋天去偷摘趙二爺院子里的紅山楂，冬天用雪丸炮制晶瑩剔透的冰糖葫蘆。

我們甚至還競相與那條叫做瘋子的老黃狗比賽奔跑。

4有人說，因為你生在趙莊，所以你走到哪里你都無法洗卻趙莊的鄉(xiāng)音。

母親卻說：因為你的腳印丟在這里。

我驀然醒悟：在外面的世界里行走，我丟失了我的腳印，而趙莊在幫我保存著哩!

5我不喜歡趙莊。我一直這么說。

于是在多年前的一個金色秋日，我借口異地求知，之后虛偽地丟棄了趙莊。我不知道我當初是害怕什么，還是在逃避什么。

總而言之，我背叛了趙莊。

6趙莊捧著我童年的腳印，滿臉真誠地交還給我。這讓倦怠歲月的我，在剎那間熱淚盈眶。

趙莊是一個心胸寬廣的女人。她接納了我的童年，接納了我的腳印，她也會接納我今后的人生。

7母親這樣告訴我。趙莊這樣告訴我。

我知道，我明白，我慶幸，我感激。我在返回趙莊的一刻，我就知道了這一切。

因為我是母親的孩子。也是趙莊的孩子。

8母親依然在金黃色的土地上，給她的棉花打枝、摘葉、培土、捉蟲、拔草、施肥。

我依然如同多年前，提著那竹篾編織的籃子，看著母親的手指，嫻熟地在錠放的棉花朵子上舞蹈。

這是母親的收獲。這是趙莊的收獲。

9二十五瓦的電燈泡下，光線暗淡而溫柔。母親仔細地打量著我，說：沒變，個子沒高，身子沒胖，就是人黑了。

母親說完，淚如雨下。

我也淚如雨下。

在一旁的趙莊，突然也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