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子

嵇發根

茍副秘書長是書記秘書，他升了副秘書長，就提小B當書記秘書。機關干部永遠在信任和被信任的圈子里水漲船高。

小B在锃亮的辦公桌前狀態悠然地坐著，自我感覺很好。

這是他被安排給書記當秘書的第八天。昨晚，茍副秘書長來向書記問安，對正在清理套間的他說，孺子可教也。書記也用滿意的目光看他。

在這個城市上高中時，就夢想進這個象征著最高權力的機關工作。他立志要為才四十掛零看上去卻有六十多的父母爭氣，要為世代未出過“農”門的窮家光宗耀祖。所以他很珍重自己，因此也決不懶散和放縱自己。以全市第三名的高分考入北大中文系，畢業前夕又趕回來考公務員，因名列前茅被市委辦公室選中。他的一氣呵成的過程，令市委辦所有人刮目；他的干練認真的工作與隨和謙遜的態度，更得秘書長賞識。這使他兩年時間上了兩個臺階，從辦事員升到了副科長，又任用為書記秘書。

上任前，是茍副秘書長跟他談的話。

“小B啊，這可是領導對你的信任呢，要珍惜啊。”

“請秘書長放心，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在這以前，茍副秘書長是書記秘書，他升了副秘書長，就提小B當書記秘書。機關干部永遠在信任和被信任的圈子里水漲船高。

眼前這間辦公室寬敞而明亮，這是屬于他辦公的地方。隔一扇門，里面百多平米屬于書記，旁人不可貿然進去的，只有他在書記通知他時可以進去。全市上下有誰能有這樣的特權？只有他，他為此感到自豪。

快下班時，書記開門出來，笑著。他總是笑得很真實，說：“小B啊，跟我去趕個飯局。”小B說了聲：“好。”立即接過書記手里的皮包，搶前開門，同時掏出手機通知司機出車。等二人從電梯里出來，車子已在門廳前候著了。他又快走幾步，在書記到達車旁時恰到好處地打開車門，一手護住車門框，說：“書記當心。”然后他繞過車頭，熟練地坐入副駕駛的位子。

書記像是自言自語著說：“不去不行啊，否則這幫老板們又要說我架子大了。唉，真是……”

每當這時，小B總是先欠欠身，回過頭來朝書記很甜地笑笑，然后回轉頭去說他應該說的話。今天的話題似乎重了些，他得想一想，合適了方可說。小B的腦袋畢竟是敏捷的，轉眼間就有了應對：“誰讓他們是納稅大戶呢，父母官得尊重他們不是。”

書記聽了開懷地笑。笑一陣才說：“小B你很有悟性，很有悟性嘛，后生可畏呀。”

小B這會兒就不假思索了：“要不怎么叫公仆呢，公仆就是為主人服務，為主人排憂解難嘛。”

“這就是初級階段呀，呵呵……這就是市場經濟呀，呵呵……”

書記很真實地笑一陣，頭枕到靠背，假寐了。

小B就轉而對司機說：“直接到‘夢圓。”

僅僅幾天時間，小B已經深諳內里的道道了：與這些老板謀事，是必到“夢圓”，官場上應酬嘛必在“美都”。兩家都是四星級賓館，各有所妙，去者自然能各得其所。

今晚席上到的都是本市經濟界的首要，有兩家房地產公司和四家建筑公司的老總、開發區主任、人行和建行的行長。推杯換盞之間沒什么大事，兩個地塊的開發大事早在之前就談妥帖了，剩下的僅是席上的慶賀。令小B感到欣慰的是，他總能在這種場合坐在書記下首，不僅可以謙虛地笑納來自這些大人物的恭維，還能俯視他們的一舉一動。這一招是茍副秘書長傳授于他的，他說千萬別小看了自己，在他們面前我們要撐得起、撐得住。因為你撐的是書記的臉面，掙的是市委的尊嚴，可含糊不得。小B哪能會含糊呀，不光不含糊，話也不多，言多必失呀，他還得幫著書記一塊應酬，變著法兒地將一瓶瓶五糧液灌進他們肚里去。

從“夢圓”出來是晚上七點。書記日理萬機，半夜以后才是晚。便吩咐司機開車回機關。

到了辦公室，書記說：“我先去歇半個鐘頭，呆會兒市報的俞記者來采訪，關于工程的事明早要見報，你先接待一下，七點四十分叫我。”

小B應承了，伸手關上門。

俞記者小B認識，她是報社的社花，還寫得一手好文章。之前，來采訪過兩次。小B知道除了采訪還會有什么，外界的花邊傳聞他也聽說過。他的工作是為書記服務好，既然是服務好就別管那么多。茍副秘書長語重心長地教導他的經驗中，特別強調了別問為什么，別管份外事。

為了不誤事，小B特地將辦公室門開著。七點四十分，俞記者嫵媚溢香地進來了。小B熱情地招呼、讓坐，書記的門就開了。他朝俞記者真實地笑兩聲，說：“真準時啊。”

小B于是給俞記者泡了茶，放到她坐的沙發前的茶幾上，然后輕輕出來，帶上了門。

一個多月后，經過民主推薦、室務會議討論，并報組織部備案，小B被任命為市委辦代管的機要局的副局長，為正科級干部。其原工作和辦公處照舊。

事后，茍副秘書長特地找小B談了一次話，他語重心長地對小B說：“小B啊，你是棵好苗子，書記說了，市領導的秘書怎么可以是副科級呢，要想辦法扶正。這不，給你掛了個副局的職務，工作嘛不變。你可要珍惜噢！”

小B感動地點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