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

李性亮

漢寧縣大搞農業開發，決定開發丘崗山地一萬畝，動工剪彩那天，要大造聲勢，既要邀電視臺來攝像，又要請報社作宣傳報道。有領導指示，除了叫縣劇團敲鑼打鼓表演節目，還要叫龍燈獅子“龍騰獅吼”大助威。

邀請電視臺和報社記者的任務落到了縣委宣傳部，而安排劇團和龍獅隊的工作便成了縣文化局不可推卸的責任。

文化局張小波局長在接受任務時，一聽到要龍獅隊出現，他便在心里暗暗叫苦。因為漢寧縣只有龍，沒有獅。他小心翼翼地說：“龍，我們有幾十條，有草龍、布龍、彩龍，可獅子莫說沒有，就是有也沒人會舞……”話未說完，領導就打斷了他：“沒有就不能弄嗎？過去中國沒有原子彈，現在不是有了嗎？過去中國沒有航天飛機，沒有神州五號，現在不是有了嗎？同志，要解放思想呢！你不換腦子，就小心換位置呢！”

張小波馬上成了十二月的蛤蟆，只好趕緊回到局里開緊急會議，緊鑼密鼓布置人去買獅子排練節目。

購買獅子的任務落到了劇團王小牛的頭上。因為王小牛曾經在外地雜技團呆過，略知舞獅的套路，更能識別獅子產品的優劣。但王小牛不知目前市場上出售這種工藝品的行情，他不樂意出這趟差。劇團團長便苦口婆心地給他做思想工作，好話說了幾擔谷籮，最后團長說：“不管多少錢一只獅子，你都要買，我們干部到省城出差，每天補助12元，這次特殊任務，除了車費住宿費實報實銷外，每天補助你60元，但無論如何你要把獅子買回來！”王小牛見團長表了這樣的硬態，才勉強答應到省城去。

王小牛辛辛苦苦跑遍了省城的大街小巷，第三天，終于把獅子買到了。他風風火火連夜乘火車往回趕，下了火車又轉汽車，待回到漢寧縣時，人已瘦了一圈。團長見獅子買來了，笑瞇瞇地問多少錢一只？王小牛掏出發票遞給他：“貨比三家，我買的這一家算便宜的，只1200元一只，兩只2400元。”

團長點點頭，眼睛盯著那張發票，順著看，反著看，看了又看總不說話。王小牛以為發票開錯了，又說：“是1200元一只。”團長還是不說話，走到光線更強的窗子邊，更認真地盯著發票看。王小牛有些沉不住氣地說：“難道發票是假的嗎？那就會拐場！”團長搖搖頭，又笑瞇瞇地問：“你對別人說過多少錢一只嗎？”王小牛不解地說：“說與不說有什么關系？反正發票上都寫清了。”團長迅速地把辦公室的門關上了，扶著王小牛坐下，順手從抽屜里拿出一瓶退字靈，把藥水輕輕地往大寫和小寫的字上一涂，發票上的字很快便退去了。

王小牛睜大眼睛，結結巴巴地說：“這……怎么辦？這……怎么……辦？”

團長又笑瞇瞇地拿出一張復寫紙，飛快地填上了“陸仟肆”幾個字，然后拍著王小牛的肩膀說：“就這樣辦嘛，反正是縣里的錢，是阿婆的奶子大家都吃得，這次你辛苦了，等我報了賬，多出的4000元，我們二一添作五。”王小牛望著團長委實目瞪口呆了。接著，團長又要王小牛在發票上簽了“經手人”的名字，便叫他回去好好休息。

王小牛剛走一會，局長張小波便來了。團長笑瞇瞇地指著那兩只張著大口的獅子對局長說：“張局長，你看這兩只金絲彩獅漂亮吧？”

張小波局長彎腰拿起一個獅子頭，左看右看了一陣，從鼻孔里“嗯”了一聲，放下獅子說：“可以。多少錢一只呢？”

“兩只6400元。”

“便宜，便宜。”

“局長的意思是……”

“前面再加一萬也不貴嘛。”

團長嚇了一跳：“恐怕比真的獅子少不了多少吧？”

張局長和藹可親地說：“藝術品嘛，自然價錢要高些嘛。”

“那……”團長望著局長。

“你看著辦吧。”局長也望著團長。

團長又從抽屜里找出退字靈，很快在發票上加了一個“壹”字，購買獅子的金額便成了“16400元”。

團長和張局長對視片刻，張開大口，望著地上王小牛買回來的那兩只獅子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