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 拉 和 子
我第一次找到文學的感覺緣于我的初戀
我第一次找到文學的感覺緣于我的初戀,我真正的初戀就像電影一般充滿著浪漫和詩意,令我刻骨銘心。說來,那還是一本雜志做的媒。他是一位離大上海幾千公里之外的廣西壯族青年詩人,因為我們都在那本雜志上面發表文章而認識。我現在還記得那位男孩兒當初發表的小說叫《夜聲》,講的是一位少年理解父輩感情的故事,讀了很讓我感動和震撼。于是,我在散文《悠遠的回聲》中提到了他的這篇小說。后來,我們之間自然而然地通了信,靠著鴻雁傳書溝通感情。幾個月后,我去了廣西的南寧和北海。我們見面了。我永遠無法忘懷當我和那位南方詩人青春的身影走在南方的樹林、落后的村落和原始海灘上時,一種突然降臨的蒼涼和對人生苦難的感覺,那是一個住在大都市、在鋼琴旁優雅地生活的我所未知的世界。從那一刻開始,我的心靈就充滿了對自然和文學的最初感悟以及對人類苦難的憐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初戀是我精神上第一座“挪威森林”和神秘花園。
我在出國之前就結婚了。他是上海體工隊打羽毛球的,他當時在同濟大學科技日語專業學習。我們最初談戀愛的時候,并不了解真正愛情的含義,就談上戀愛了,就覺得對方長得好帥,又是運動員的體形,又是全國冠軍。在一幫少女的仰慕之中,我覺得和他談戀愛非常榮幸,然后就嫁了。但是現實生活中我的婚姻一點兒也不幸福,我從上海到日本去,其實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因為我們的婚姻已經走到了盡頭,我應該去尋找真正屬于自己的情感歸宿了。
我選擇了日本,這和我當時特別喜歡看日本電影有關,我也比較喜歡看日本的文學作品,我覺得日本女孩子氣質好,又非常的賢惠。剛到日本的時候,我的心突然覺得空了,無親無故,現實和自己想象中的出國的世界完全不是一回事。
我在日本斷斷續續生活了四年多,在最后一年,我被日本一位國會議員聘為他的私人高級翻譯。隨著自己出入的場合不同,我也有機會接觸許多有身份的人。
苦苦相思十年:我們再也不舍得放手
我最初認識格蘭姆的時候,是在日本的原宿,這是每個星期天年輕人歡聚一堂載歌載舞的地方,我和朋友一塊兒去了那里,然后就認識了格蘭姆。格蘭姆一開始就給我一種非常獨特的感受,他是日美混血兒,他母親是個日本人,而且是個日本藝妓,他爸爸是個美國人。格蘭姆和一般西方人不一樣,他帶有一種對東方的眷戀。
這一次相遇,我們彼此都覺得眼睛一亮,交談得也非常融洽,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眼神中自然地流露出愛的火花。但是在那一刻,我們誰都沒有把愛說出來。因為當時我們都有家庭,所以這種感覺也停留在心里了。
我曾經以為這樣的萍水相逢,只能成為人生中美麗的短暫記憶,但上天就是那樣的神奇,應該相遇的人注定不會錯過。日本分別的八年之后,也就是1996年冬季,在加拿大多倫多街頭,我們不期而遇。相逢的那一剎那,真的有些恍如隔世。
在Second Cup(“第二杯”)咖啡館,我們坐下來。這時候我已經離婚了。當時格蘭姆第一句話就說:“我們現在真的是干第二杯。”因為第一杯的時候是在日本原宿,我還記得我們拿著那種可樂罐,大家一邊唱歌跳舞,一邊干杯……格蘭姆看我情緒比較低沉,他問了我很多,我想跟他傾訴,但是始終沒有說出來,他也看出我心中有一種茫然的情感。格蘭姆第一次對我說起他的妻子。一名能干的美國律師。他曾經嘗試過多次,還是沒能像我那樣走出圍城。
大概過了三個月以后,我搬了家,也沒有再給格蘭姆打電話,他當然再也找不到我。又過了一段時間,我打電話回上海,我母親告訴我:“有一個美國的朋友打電話到家里來,問你的新電話號碼,你是不是要我告訴他?”我說:“媽,你先不要說。”我猜是格蘭姆。
這一次我主動打電話給格蘭姆,我們約在我和格蘭姆第一次重逢的地方見面,那天格蘭姆和我說,他和他的太太準備離婚了,我知道他太太是個律師,可能他很久以來不能辦成離婚,也是有一些原因的,在美國,你要和一個當律師的太太打官司辦離婚不是簡單的事。這一次我又選擇放棄,讓格蘭姆安靜地離開。
直到1997年的夏天,在多倫多的同一條街上,我與格蘭姆再次偶遇,這一次,我們誰也不舍得放手了,從日本原宿的一見傾心到這一刻我們終于沖破心中的樊籬,我們已經苦苦相思了十年。
“9.11”,我們的婚禮成了天國人間
格蘭姆長得在美國男人中也并不是特別漂亮英俊的那種,但他非常有男子漢氣概,當他站立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就覺得他是一個男人。留著絡腮胡子,眼睛充滿著孩子般的好奇,炯炯有神的目光,這目光非常非常吸引人,因為在這種目光中,我既能看到美國男人的智慧,也能看到一些東方人眼中神秘的東西。
格蘭姆在紐約著名的世貿雙子樓工作,在這里出入的人是美國精英的一個標志;但是在這里工作的人也意味著多少天都不換一件衣服,連續24小時工作。格蘭姆也過著這樣的繁忙生活。格蘭姆曾經對我說:“我真的想再干兩年就退休,你也什么都不干,我們到維多利亞島去買一棟房子,就在海邊,生一大群孩子,等到黃昏的時候,讓他們在海邊奔跑,那多好,那樣才是真正的生活,你知道嗎?我并不喜歡華爾街的工作,但我要賺錢,賺了錢以后,我就要去過自己夢想中的生活,和夢想中的女人結婚。我夢想中的女人是東方女人,黑色的頭發、黑色的眼睛,就像你這樣……”
2000年的平安夜,是我和格蘭姆在這個世界上度過的最后一個平安夜。就在那一刻,格蘭姆向我正式求婚。那一刻我非常感動,我抱著他。我說我一定要嫁給你,他說你一定會是我的妻子的,他說我們是命中注定的,是命運在安排我們在一起。
2001年9月8日,我和格蘭姆經過12年馬拉松式的愛情長跑,終于打算在三天后步入婚姻的殿堂。第二天是星期天,一大早,格蘭姆提議,我們一起去加拿大安大略省的著名楓葉之鄉阿崗昆公園度一天假,我高興極了。
來到阿崗昆公園,我們倒在楓葉鋪滿的地上,看著天際。“親愛的,后天我們就要結婚了,這是我12年前愛上你那一刻起就夢想的事,可是,當這一天真的快來臨的時候,我的心不知怎的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我說不出是一種什么情緒,紛亂的、驚慌的,我好害怕失去你……”我說。“我們結婚了,這說明你永遠也不會失去我了,不是嗎?”格蘭姆安慰我。可是我還是沒辦法揮去心頭那團烏云般的東西……
2001年的9月11日,我終于要成為他的新娘了。在加拿大多倫多的家里,我已經準備好了自己的嫁衣,甜蜜地期待著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刻。我想身在美國紐約世界貿易中心的格蘭姆一定也和我
一樣緊張而興奮。
但是災難的來臨總是讓人防不勝防,2001年的9月11日上午8:46,一架飛機突然撞人世貿北樓94到98層之間,大樓立即失火。飛機上滿載的燃料傾倒進大樓,更加劇了火勢。我的未婚夫格蘭姆的辦公室所在的102層與被撞擊的部位相隔只有幾層樓。16分鐘后,又一架飛機撞人世貿中心的南樓,穿樓而過的飛機在剎那間燃起一朵巨大的火球,炫目得令人心碎。
朋友告訴我世貿大廈被撞,我馬上打開電視看,完全驚呆了。我覺得好像是好萊塢在拍恐怖片,這根本不可能是真的,這怎么會呢?我當時簡直就是驚呆了,我馬上給格蘭姆打電話,但是電話已經根本打不通了。
在多倫多,我只能從電視轉播的畫面上,艱難地搜索未婚夫格蘭姆,也許他正夾雜在這些艱難求生的人群之中,也許他并沒有在那幢大樓里面。忙碌的華爾街男人常要出差,或許他僥幸不在紐約而能逃過這一劫。我一再這樣祈禱。
當時我惟一的愿望就是自己能立刻飛到紐約去,哪怕能夠在廢墟中找出格蘭姆,我要去找他。我的一個朋友幫我打了很多電話,但是多倫多皮爾遜機場說不飛美國。他們說可以開車從尼亞加拉瀑布那條水牛城通道過境,朋友就開車到尼亞加拉瀑布,但到了瀑布,美國的海關又關閉了。我們真的沒辦法。最后有一個人提議到底特律,那里有個加拿大輪渡,又是一個出口,他們說這個出口是最容易出去的,你從那邊出口過去,看行不行,但是那邊的朋友打來電話說也不行。我就被封鎖在多倫多了,根本走不出去。
我只能拜托在紐約的朋友幫忙打聽格蘭姆的消息,但始終沒有回音。我發瘋般地到處打電話,翻報紙,找所有認識格蘭姆的人去問,但是沒有人能告訴我格蘭姆在哪兒……
10:28時,世界貿易中心北樓從上到下坍塌,這幢耗時六年零八個月建成的紐約市標志性建筑完全被夷為平地。從第一次撞擊到最后的坍塌,這1小時42分鐘里,北樓被撞擊樓層以上的部分始終沒有逃出一個人。我的心碎了。
9·11之后的第七天,我在夢中見到了格蘭姆。整個做夢過程中,格蘭姆在火中不斷地叫我的名字:“你救救我,你救救我,你救救我……”我渾身用力,怎么都夠不到,我和他兩個手之間就是有那么一點兒距離,讓我們沒有辦法碰到一塊兒。
夢醒之時,媽媽給我拿來了當天的報紙,紐約警方調查證實,格蘭姆所在公司的幾百名員工,在9·11當天全部罹難。
我就是那只永遠飛在空中的愛情鳥
為了紀念我和格蘭姆的這場愛情,我建立了自己的網站,ray就是通過我的網站而了解我的。他開始給我寫郵件米安慰我,希望我重新振作起來。
他幾乎每天給我寫信。有一天,他發了20多張照片給我,都是一些特別美麗的大自然的照片。他說,這些美麗的風光都在他的島上,這里有湖泊、有游艇、有私人飛機。他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億萬富翁。我看到了照片中他漂亮的廚房、飯廳。
他是一個很懂得享受生活的人,他鄙視那些工作狂。有一天,他發郵件給我說:“你現在看到的這張照片里的桑拿浴室,可以容納30多個人,里面的每個木板都是我釘的。我就是一個worker,我在島上還有—間工作室,里面有很多工具。我就像原始人一樣,自己勞作,收獲喜悅。”我突然覺得他的價值觀和生活觀和我不謀而合。于是我開始和他的交往。
在網上持續了一個多月交流之后,他提出來我家附近的法國餐廳共進晚餐。推辭了兩次后,終于在他第三次邀請時我答應了他。
那天,我仍然像往常一樣素面朝天,穿著樸素的牛仔褲就去赴約了。這個男人,雖然年過半百,但是對于愛情卻是十分狂熱,自從見了我之后,他開始每天給我寫情書。他幾乎把能夠用得到的情詩都用了。這在我的心中涌起陣陣漣漪。可是,死亡將一切最美的東西永恒了,誰能超越死亡之美?格蘭姆是無可替代的。
于是,在這個男人面前,我開始理智和生疏起來。也許,越是得不到的東西越能激起斗志。
后來,他邀請我去他的島上度周末,說大自然是可以療治心靈傷痛的。我提出說,去可以,但是我想帶上我母親和另一個最好的女朋友結伴而行,他答應了。
我們去了他的島,美麗的自然景色令人流連忘返,他在島上其實也不是孤家寡人,有好幾個園林伐木工和木匠,更多的是野生小動物。
就這樣,我和ray開始了若即若離的交往。必須要承認一點,ray是一個很有紳士風度很有涵養很有學識的人,同時,他還是一個擁有私人小島和私人飛機的億萬富翁,而且,對于我又是如此著迷。
但是,冷靜下來的我認為,這個男人無法帶給我激情,我是個矛盾的人,一方面神往這樣溫馨寧靜的生活,一方面內心更期待再一次轟轟烈烈的愛,哪怕大痛大起大落但還是要那種愛情。
愛,就是感覺,這個讓世間女子爭先恐后爭奪的億萬富翁,我卻并不在乎。因為我明白,這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我仍然會選擇離開,去尋找真正的愛情。
記得王家衛在電影里面有這樣一句臺詞:“世界上有一種鳥它沒有腳,所以它只有不停地飛,不停地飛,當有一天,它著地的時候,也就是它死去的時候。”我自己就是那樣的一只鳥,不停地在全世界行走,樂此不疲。這一生,只為愛,停停走走,邊看邊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