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四與小焦

米藍卡

四雖然心里發毛，可每每見著小焦進來，總還是很克制地先打招呼：做做好事莫要亂摸，你弄豬肉的手油乎乎的，摸出來的布誰還敢要?

吃晚飯的時候，隔壁豬肉店里賣豬肉的小焦來了。

小焦來的時候，七四正將一勺子飯盛到飯碗里。七四看了一眼小焦，說：吃過啦?

小焦一邊擦著油漬漬的嘴唇，一邊說：還喝了二兩酒呢。

七四和小焦也就一墻之隔。

七四在這小鎮上租房子開裁縫店，已經紅火了四五年了，小焦是今年春上才住到七四隔壁的。原本清靜的一塊寶地，一下子蹦出來個小焦，七四雖然熱鬧了一點，可厭煩的時候還是多。

小焦是個在自己店里坐不住的角兒，晚上店門一關，街上街下到處游走、戲耍，這不關七四的事；可白日里就不行了，白日里，小焦有事無事總愛在七四裁縫店的門口轉悠，一天下來不說上百趟，幾十趟也決不會少。

早上起來，豬肉出了凍庫，上了案板，小焦便搬個凳子坐在他自己的肉店與七四裁縫店的交界處，一邊驅趕試圖在肉片上逗留的蒼蠅們，一邊嘰嘰喳喳地跟趴在縫紉機上忙忙碌碌做衣服的七四說話；要么干脆就進到裁縫店里，在七四的身邊轉來轉去，在這塊布料上摸摸那塊布料上捏捏。

七四雖然心里發毛，可每每見著小焦進來，總還是很克制地先打招呼：做做好事莫要亂摸，你弄豬肉的手油乎乎的，摸出來的布誰還敢要?

小焦會理會這茬嗎?

老臉皮厚!七四不得不再補上一句。

小焦怎么樣?臉紅都不紅，照樣在七四的身邊轉悠，照樣這里摸摸那里捏捏。試想：一片一片的豬肉擺在那，小焦一個青棒小伙正兒巴經地坐在那等買主會是個什么下場?不落下個癡呆或是植物人才怪呢!

小焦酒氣撲天地跟七四說：上頭又加了個裁縫店。

七四剛剛把飯碗端到手上，猛丁聽見小焦狗嘴里冒出這樣一句話，頓時就沒了胃口。七四說：那你以后就別到我這里來轉了，換個地方轉轉新鮮新鮮。

小焦說：我的店在這兒，還能轉到別的什么地方?

七四說：你不會把店也挪個地方?

晚上，七四躺在床上心里很亂怎么睡也睡不著，搶飯碗的來了還能倒頭便呼呼大睡嗎?

第二天清早，七四讓幾個來買豬肉的人敲門敲得心里發慌，起來后見隔壁的門緊鎖著，心想：哄騷的主，還真哄騷去了。

中午小焦回來，不用七四問還真就是那么一回事。小焦說：來的那個裁縫還真有意思，去做衣裳的人不管是男是女，都得拉著轉過來轉過去橫比豎比。

七四沒心情，就沒有理他的茬，只吭著頭忙碌著做衣。

小焦說：跟你說個笑話，上晝有個女的來做衣，那男裁縫量了她的肩量了她的領子量了她的袖長還不算，高低好歹還要量什么胸圍，說白了不就是想量量她的奶嗎?

七四說：無聊!

小焦說：無聊?是真的。

七四對他翻了一回白眼。

小焦接著說：我來這里這么長時間了，只看見你幫人做衣，怎么就沒看見你幫人量過衣呢?么會子你也量一個我瞧瞧。

其實小焦說的是正經話，七四幫人做衣服只憑自己目測，然后在套用的規定格式尺寸里加加減減，從來不拿米尺比劃，更不接觸要做衣人的身體，這也可能是她的師傅傳的。而七四呢?她沒想這個，而是套了小焦前面的一句話連起來想，所以小焦后來這么一說，說得七四的臉就紅了一陣子。七四想：他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懶得跟他費那些口舌。七四如此想著，就把頭扭一邊去。

可小焦的話還是沒扎住口，小焦說：我建議你真的可以去看看，他那兒的布料……沒等小焦說完，七四忽然從牙縫里蹦出幾個字：滾一邊去!

小焦感覺一陣莫名其妙，只好支支吾吾地說：你……這是……

七四壓低嗓音說：滾一邊去，你聽見沒有?七四說著，眼淚都快要下來了。

小焦一陣驚愕，從此再也沒敢和七四說一句話。

轉眼過了夏天，過了秋天。冬天到來的時候，七四的裁縫店已清冷無比，小焦的豬肉店卻紅火得很。小焦常常是在剁肉的縫隙里瞄一瞄七四，誰知這一瞄竟將七四瞄得單細起來，于是，七四的身體便軟塌塌的，走路病歪歪的，終于有一天倒在了她裁縫店的大門口。

七四得的是急性腸胃炎，上吐下瀉幾多天，身體虛脫。

小焦一丟剁刀抱著七四便往醫院里跑。

從醫院里回來，小焦又是熬米湯，又是熬骨湯，忙得不亦樂乎。

街上的人都說：以前沒想到啊，他們兩個人還真是天生的一對呢。

七四說：小焦，你是好人。

小焦說：我哪能見死不救呢。

七四就不再說什么。小焦說：你這店……

七四便打斷小焦的話，說：我這店你幫我看管看管。

小焦看看七四，說：行。

七四說：布料能賣的就賣了。

小焦說：你放心好了。

七四走時給僅一墻之隔的小焦留了一封信，信上說：賣布料的錢歸你，我到外面打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