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遍布經濟動物的今天,作為“80后”的他行為如此獨特,我們有些難以置信,于是,我們一而再地問他么會這樣,他說:“我搞射擊從來不為了賺錢!”
實力不姓“幸運”
射擊訓練場上,在夏季40℃左右的高溫天氣里,穿著20公斤重的訓練服,單臂托著8公斤重的槍,或臥40分鐘,或蹲40分鐘,或把脊椎扭成S型,朱啟南都沒有叫過苦。
可是,獲得奧運會射擊冠軍后,朱啟南覺得苦不堪言。
因為他從沒想到,當名人的滋味竟然這么難受——走在大街上再也不能無憂無慮地昂首闊步,到商店買東西要耷拉著腦袋遮住半張臉,在香港握手握到“肌無力”,在溫州簽名簽到差點進醫院——絕不是矯情,19歲的年齡還沒學會那一套。
“我想回到從前,回到普通人,回到踏踏實實完全訓練的朱啟南!”在國家隊射擊中心,在前往泰國參加射擊世界杯賽的前夕,朱啟南接受采訪時吐露了心聲。
很顯然,鮮花掌聲并沒有漂浮起年輕小將的腳跟,在我們采訪后的幾天時間里,世界杯前線就捷報:朱啟南再獲10米氣步槍冠軍。
這一成績,不但捍衛了他的奧運會榮譽,更提醒世人實力不姓“幸運”。
沒有誰能忘記奧運射擊場上朱啟南的經典動作:伸出一根拇指對著自己,表情:我?第一?
是的,他是在向觀眾席上的教練常靜春求證名次。
這個鏡頭傳達給世人很多層次的內容:朱啟南稚氣可愛,朱啟南未曾料想,不可思議,意外,幸運,黑馬……
據說朱啟南獲得奧運會冠軍的第二天,溫州市里就有許多家長跑到市體校給孩子報名參加射擊班。似乎拿個奧運射擊冠軍是件誰都敢想想,誰都可以想想的輕易之事。
其實,嚇人一跳的成績何止這一次!
有人早就發現了門道:凡有朱啟南參加的比賽,無論大小,冠軍從未旁落:2002年省運會冠軍,2003年全國城運會冠軍,2004年馬來西亞亞錦賽冠軍,世界杯泰國站冠軍,從溫州市到浙江省到全中國再到整個亞洲再到全世界——近兩三年間,男子10米氣步槍比賽場,處處響著一個名字——朱啟南。
教練“踹”他穩住神
朱啟南獲得奧運冠軍后,畢恭畢敬地站在教練常靜春面前說:“教練,您的手機太陳舊了,換個新的吧。”說著,便雙手捧上了他給教練買的新手機。
朱啟南很懂事,他十分清楚,不是常教練時常扮演“黑臉包公”,他不可能成為本屆奧運會年紀最小的射擊冠軍。
47歲的常教練已經從事了26年射擊事業,曾經帶出了蔡亞林、李杰等世界冠軍,2003年開始帶朱啟南。在全國諸多選手中選中朱啟南做弟子,有一個小插曲。
在上海的一次決賽中,已經開始點名了而朱啟南還沒有到場,大家都很著急到處找他。終于,朱啟南匆匆趕來了,已經來不及多準備,上來就打,但他打的成績不壞——一旁觀戰的常教練由此盯上了他:這小子,能如此穩當地處理突發事件,行!常教練真是火眼金睛,當年朱啟南正是因為科學儀器測定他先天具有超強的穩定性才由業余體校打到了省隊。
于是,“穩”成為后來師徒倆壓倒一切要修煉的重中之重。
但是,畢竟年輕,體能的穩定并不代表心理的穩定。事實上,訓練場上,朱啟南常常犯急躁的毛病。
有個現成的例子,在跟常教練練了八個月后,朱啟南在全國奧運會選拔賽中取得第二名的好成績。但,誰也沒有想到,在5月奧運會熱身賽上他只打了585環,排在了幾十名之外,簡直就是業余水平。究其原因:太在意結果忽略了技術,打得太急。常教練氣壞了,先是狠狠地熊了他一頓,接著又推心置腹地跟他交談了半天。最后,本著以觀后效的原則,常教練還是爭取讓朱啟南進入了最終的奧運會名單。
想不到,在中國射擊隊連拿兩塊金牌,第二天該朱啟南出戰的時刻,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在訓練場,他問這個問那個你打得怎樣他感覺如何(這是射擊賽前絕對禁止的行為),神態很是忐忑。這情景又讓常教練想到了熱身賽,他心里一陣發緊,趕緊把朱啟南揪到一邊,厲聲吼道:“這是在國外,如果是在國內,我一腳就踹倒你!你根本不存在任何問題!”在晚間的預備會上,常教練又毫不留情地狠狠批了朱啟南一頓——關鍵時刻要淬火加鋼,常教練深諳這個道理。
8月16日,當朱啟南把目光投向自己的教練時,他看到教練對他豎起了大拇指!
10米氣步槍比賽結束的當天晚上,分獲冠亞軍的朱啟南和李杰同住一個宿舍,他們把金牌與銀牌交換著看啊摸啊說啊,24小時沒有合眼,當然,他們的話語中出現頻率最多的還是他們的常教練。
射擊不是為了掙錢
即使拿著放大鏡看朱啟南,可能也看不出什么特別。不錯,溫州是財富之鄉,是締造富翁神話的地方,但人們大都忽略了,那里還有廣大而貧窮的農村,朱啟南就出生在山溝溝里。打個比方吧,朱啟南獲得奧運會冠軍后,他的家鄉沙頭鎮羅坑村為了表達對他的愛戴,獎勵給他一座山梁上的“房子”,但這座房子估計十年八年后還只是一張圖紙。
朱啟南家兄妹三人,1984年出生的朱啟南是家中老大。他的父母都沒有讀過書,因此,讀書成為這一家人的共同熱望。但朱啟南從小有個夢想,那就是威風凜凜當警察,腰里別著槍,好人見了敬,壞人見了懼。因為家境貧寒,整個童年時代,他沒得到過一個玩具,所以,溫州體校的這些槍,就暫時充當他的玩具以作補償。
當年,當朱啟南在業余體校的啟蒙教練說服朱啟南的媽媽讓兒子放棄上大學走專業射擊之路時,他們的理由是:他非常有射擊天賦,打好了,可以被保送到省隊去。
那時,朱啟南已瞞著遠在廣州的父母打了一年槍。朱媽媽聽過教練的話還是不明白射擊最終是干什么的,但是,想到山溝里出生的兒子能到省城杭州去,她覺得這個理想已經蠻大了。于是,她依了兒子的選擇,轉身便忙著去打理自己的生意了——她要掙更多的錢,業余體校里的兒子仍然需要靠父母過活。
說來也許你不信,在業余體校,朱啟南沒有1分錢工資,2002年成為市訓運動員每月只有100元的補貼,到2004年1月他進入國家奧運會集訓隊,每月有500元的補助,奧運會前一個月朱啟南轉為正式隊員,打奧運會時朱啟南剛好領了一個月的工資860元……朱啟南沒有什么錢,他說,他也不需要什么錢。
在他獲得奧運會冠軍時,有個記者采訪他,向他透露:你可以得到國家20萬元的獎勵。“啊,20萬元,那么多!”朱啟南當即吃了一驚。他即刻給國內的媽媽打電話說:想把這些錢給捐出去。媽媽同意了。
有人說,每個奧運冠軍都是百萬富翁,但朱啟南不是。他從電視里看到家鄉遭遇臺風捐了10萬元,想到自己在農村上學時的困難又為“希望工程”捐了10萬元,為更新他奧運冠軍的搖籃溫州市體校的陳舊體育器材他又捐了10萬元,還有10萬元要捐給村里修路規劃……朱啟南共有多少個10萬啊?
在遍布經濟動物的今天,作為“80后”的他行為如此獨特,我們有些難以置信,于是,我們一而再地問他怎么會這樣,他說:“我搞射擊從來不是為了賺錢!”“國家培養一個射擊運動員的成本比這個高多了,我們每打出一顆子彈就相當于打出一支中華煙,而國外運動員都是要自掏一半腰包的!”“錢多了我不會覺得多,錢少了也不會覺得少!”——永遠是笑瞇瞇的神情,那樣拳拳,又那么自然。
朱啟南是黑馬——這是他的年齡;朱啟南更是白馬——這是他的資質。
(常玉蘭摘自《中國青年》2004年第2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