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通民企龍頭破產懸疑

“他們這是開門迎客，關門打狗12月21日，提起在南通的遭遇，上海市五金礦產進出口公司(以下簡稱上海五礦)總經理劉壽培就氣不打一處來。

讓劉壽培惱火的，是他們公司與江蘇南通最大的民營企業寶港油脂發展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寶港)的破產還債糾紛。2005年9月，上海五礦與上海金泰國際糧油貿易公司(以下簡稱上海金泰)追討寶港拖欠的近2億貨款，10月8日，寶港油脂公司突然宣告破產。

更令人吃驚的是，寶港公司董事長、“南通首富”陳保存，10月初與其子陳劍雙雙潛逃外地。

劉壽培稱，陳保存父子出逃后，“上海五礦與上海金泰通過合法途徑追討欠款，處處遭遇南通地方保護主義的掣肘。”

事情真相如何?《嘹望東方周刊》記者對此進行了調查。

1.9億元貨物被無單提走

上海五礦最早察覺寶港出問題在2005年9月中旬。

上海五礦系國有全資進出口企業，年進出口總額逾8億美元。寶港本是上海五礦的大客戶，每年從上海五礦進貨1億到1.4億美元。

上海五礦向《嘹望東方周刊》提供的材料顯示，2005年2月23日，上海五礦和寶港油脂簽訂了一份《代理進口協議書》，協議約定由上海五礦為寶港油脂代理進口5.5萬噸阿根廷大豆，寶港油脂在協議簽訂日將總貨款10％的保證金交予上海五礦。余下貨款帶款提貨，最遲不得遲于上海五礦對外付款前五個工作日將款劃入五礦公司指定的賬戶，在未結清貨款前，貨物的所有權仍歸上海五礦所有。

這批價值1.55億元的大豆到南通狼山港后，寶港只支付了0.6億元貨款，還有0.95億元遲遲沒付清。此事引起劉壽培等高管的注意。

9月18日，劉壽培等人來到南通，驚奇地發現，在上海五礦沒有開出提貨單的情況下，南通狼山港已經將1.5億元的全部貨物放給寶港提走了，港口甚至沒有打個電話向上海五礦交代一聲。

一般來說，貿易公司進口貨物，卸在港區，港區憑提貨單放貨。中國目前還沒有港口法，但國家交通部頒布的法規明令規定，貨物滯留港區期間，港口有監督保管責任。無單放貨是港口行業的大忌。

劉壽培隨即發現，上海五礦參股的上海金泰糧油國際貿易公司，也有一筆價值0.95億元的貨在沒有開出提貨單的情況下被寶港提走。這就意味著兩家上海公司共有1.9億元的貨物被無單提走。而且，上海五礦從市場上了解到，其中部分貨物已經被移庫轉移加工，甚至銷售。

尤其令劉壽培不可思議的是，上海金泰進口的8000噸油中，有5000噸尚未通關，還屬于境外貨物，處于海關監管狀態，也不翼而飛。

劉壽培表示，上海五礦不但要找寶港追討貨款，同時還要追究狼山港乃至南通港口集團的監管責任。“坐飛機丟個箱子航空公司還得賠呢，何況是1.9個億的貨。”

《嘹望東方周刊》向南通港口集團董事長王衛國求證港口無單放貨之事，王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說，情況特殊，暫時不方便透露什么。

非本地銀行質疑破產

寶港的崛起本是南通民營企業的，個傳奇。

1999年6月，寶鑫集團董事長陳保存從鹽城來到南通，選定狼山港作為二次創業的基地。此后短短幾年時間，寶港公司獲取一系列驕人的業績：2003年，經濟總量和綜合實力躍居南通市民營企業第一位。2004年，位列中國食品工業百強、中國民營企業500強。2005年8月，其“禧萬年”牌放心油被評為全國名牌產品。目前是中國最大的精煉油生產基地之一，亞洲第三大油脂加工企業。當地媒體稱，陳保存創造了一個神話。

這個神話在2005年9月破滅，直接原因則是兩家上海國際貿易公司相繼報案。

2005年9月29日，上海金泰和上海五礦相繼向上海警方報案，聲稱他們在與寶港公司的幾次生意往來中，兩公司進口的大豆原料已被寶港陸續用于生產，但貨款卻拖欠至今，累計欠款近兩億，屢催不還，有經濟詐騙之嫌。

報案猶如推倒了多米諾骨牌。9月30日，交通銀行南通分行以借款合同糾紛為案由，向南通市中級人民法院提出訴前財產保全申請；10月2日，南通市商業銀行向南通市崇川區法院提出訴前財產保全。10月初，寶港公司法人陳保存與總經理陳劍倉皇出逃。10月11日，南通市中院發出公告稱，寶港公司已進入破產還債程序。

《嘹望東方周刊》從清算小組中了解到的是，目前已知寶港公司欠下了供貨商貨款與銀行貸款等共計約14個億的外債。用南通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官員的話說，寶港在當地銀行的貸款，早已超出正常經營所需資金。

上海五礦總經理劉壽培告訴記者，9月份發現寶港拖欠貨款以來，南通有關部門與領導多次找到他，要求上海五礦“以大局為重”，繼續為寶港供貨，維持寶港的生產經營，用公司以后的盈利補前面的欠賬。

上海五礦副總經理鈕為民稱，“南通方面惟一感興趣的是要上海五礦和上海金泰后面還有三船價值五億元的貨物繼續提供給寶港油脂，實際上是要上海五礦和上海金泰填洞。”

在上海五礦不接受這一意見并向上海司法機關報案之后，南通市中院迅速宣布寶港破產。

鈕為民稱，與寶港有借貸關系的11家非本地銀行也質疑南通市中院宣布進入破產程序的合法性，其中一家更是直指南通市中院違反司法程序，稱其所依據的某銀行申請破產的債權是虛構的和尚未到期的兩筆貸款。

一位知情人士稱，寶港進入破產程序之后，由于眾所周知的原因，本地銀行、企業的債務會較外地銀行、企業更有希望優先解決。

“執業20多年第一次遇到”

9月29日，上海五礦、上海金泰向上海公安機關報案。當天下午，上海經偵總隊第一批執法人員就出發，到達南通。

根據有關規定，異地辦案必須跟當地公安溝通，以獲得協助。鈕為民說，上海執法人員和南通公安部門聯系上之后，等到9月30日中午，南通警方對上海帶過去的法律文件提出疑義，指出有一些細節不清楚。上海方趕緊重新做了一份文件，下午派專車送到南通。

文件沒問題了，上海司法執行人員卻無法進入港區，一拖就是國慶長假，執行公務也頗多不便。

上海警方之所以進不去港區，據鈕為民側面了解是南通港區組織了兩個隊伍，一個是護港隊，—個是護廠隊，都是工人組成。由于寶港工廠就設在港區，上海警方也就進不了廠區。對寶港的大量庫存，也就無法查封。

10月4日，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有關人員也趕到南通。與上海市經偵總隊共同執行查封。鈕為民說，由于南通方面扣住了所有資料，上海市經偵總隊至今無法對寶港公司的財務進行司法審計。

“上海五礦和金泰公司的1.9億元貨物中，絕大部分都沒有開出提單，所

有權尚未轉移，寶港公司非法侵占實際上就是一種偷盜，上海公安根據對物流的司法審計結論追繳贓物，有法可依，有證可據，卻遭到南通方面橫加阻攔。”鳳凰律師事務所的常國棋律師對《嘹望東方周刊》說，“我執業20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干擾審案還是合法維權

報案前，上海五礦與南通港口集團交涉之后，9月19日，南通港務局狼山港務公司對寶港實施監管，寶港公司的貨款收取、貨物提取均由狼山港一手控制。

于是，上海五礦和金泰公司多次與狼山港聯系，希望對原五礦、金泰兩公司所有的及寶港公司倉庫存放在港區的大豆、大豆原油、棕櫚油妥善保管，有效制止寶港公司提取。

但是，上海五礦獲知，市面上一直有人在拋售那批貨款未清的貨物。

為保證這批貨物不被侵占，兩家公司又向上海市二中院提起民事訴訟。但南通市中院卻根據交通銀行南通分行及南通商業銀行的申請，對這批貨物進行保全。

前和律師事務所馬頌琪律師告訴記者，無提貨單被寶港提走的貨物，其所有權應屬五礦、金泰。南通司法機關理應將這批貨物與寶港其他資產區分開來。兩家上海公司對此提出了《訴訟保全異議書》。

更令兩家上海公司吃驚的是，南通有關方面在寶港債務未清之際，打算由美國嘉吉公司來重組寶港，以租賃寶港資產的方式，先進行生產。

為了維護自身權益，兩家上海公司委托高前和、常國棋律師，向嘉吉投資(中國)有限公司發去律師函，告知寶港部分貨物所有權尚存爭議。

12月2日，南通市中院向兩家上海公司發來公函，稱其發律師函的行為“干擾了我院對南通寶港公司破產還債一案的審理”，是在“冒妨害民事訴訟之險”，如果再出現類似行為，將“給予相應的民事制裁”。

對于南通市中院的公函，劉壽培非常氣憤。他表示，“司法不公是最大的腐敗。我們期盼的是司法公正，而不是為一地之利的司法腐敗。我們將正面回應南通市中院的公函，并將上述情況向有關方面反映。”

“接軌上海”的意愿與現實

南通最為國人所知的是其港口——南通港是改革開放以來對外開放的第一批國家一級口岸。在一段時期內，相比同一批其他口岸城市的發展，南通淡出了人們的視野。

近年來，南通市再度發力，經濟發展很快，GDP增幅躍居江蘇省首位。2005年9月份，南通洋口港實現首次航行實載外籍船舶，標志著南通港口運輸由“江河時代”跨進“江海時代”；待蘇通長江公路大橋建成以后，南通將進入上海一小時經濟圈，迎來更大的發展。

南通市副市長藍紹敏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提出，南通市要“依托江海，崛起蘇中，融入蘇南，接軌上海”，其中充分用好“靠扛、靠海、靠上海”的獨特優勢是工作的關鍵。

“接軌上海”幾乎是所有長三角城市的共同意愿。兩家上海公司在南通的遭遇，也因此分外引人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