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頂有藍天

夢一般地過完小學，我向媽媽說了想放棄學業去山村養一頭巨型水牛的想法，但媽媽卻告訴我水牛有拐賣兒童的愛好，還舉出例子說某某家的孩子放牛時神秘失蹤。我毛骨悚然并且相信了此事，想想年紀輕輕應該多活幾年，便義無反顧地開始了我的初中生活。

初中是在一所名叫景新的附屬中學度過的，因為是新建學校，新區尚未建好，所以人微言輕。作為學校第一屆新生的我們便被安排在了教師住宿樓的一幢樓房中，樓房略顯破舊，全部呈灰暗色，懷疑是替班生前所筑。這幢樓從外表上給人的感覺是無論從哪個方向、哪個角度任意抽出一塊磚頭，造成的結果都是全樓坍塌。于是開學那天，同學們紛紛對著這座教學樓感嘆，學校就是幽默，就是謙虛，就是喜歡把外觀搞得破爛不堪，把教室里搞得富麗堂皇然后給我們一個驚喜。可結果學校那天真是老實無比，毫不幽默，教室里除了一臺幻燈機。一無所有。老師一邊安慰我們好日子即將來臨一邊竟莫名其妙地打出了“窮人孩子早當家”的口號，于是我們都成了窮人家孩子，為了明天的好日子而奮斗。

教學條件雖不是很好，但教學樓坐落于教師住宿區且四周樹木環繞，學習氛圍可是非同一般，偶有麻雀飛過，便有同學詩云：

大樹無限好，麻雀叫喳喳。

橡皮飛過去，屁股開了花。

身后掌聲一片，此詩也一度風靡全校。氛圍雖好，但是被包圍在眾多老師的關照中也著實不是件好事。同學們在校外臟話連篇，大搖大擺一進學校大門便成了溫柔儒雅，緩聲踱步，、想提一下褲子還要兩三人把風四下觀察反復確認周邊是否有老師出沒。在這里逢人便大喊一聲一般準沒錯，但偶爾也有錯一下的時候，運氣好時喊到一賣豆腐腦的弄得對方感動不已，打死他也想不到人到中年還會有人向他學賣豆腐腦，運氣不好時喊到一挑煤的，一臉燦爛跑過來拍拍你的肩：“呵，好小子，手長腿短的是個挑煤的料?！边呎f邊拖著你往校外跑，說是要熟悉煤廠地形以便明天就開工。

教學樓有四層，但供我們上課的實際上只有最上面一層，下面三層則住一些剛分配來的年輕教師，我們唱搖滾般的早讀讓教師們覺得睡懶覺那絕對是一種奢望，而每天第三節課后老師們做菜的香味讓我們覺得如果不跑下去吃兩口那絕對是一種浪費，于是同學們紛紛利用第四節自習課跑下樓去說是要討塊肉吃，但結果卻是被一打著赤腳的男的揚著鍋鏟趕了上來。于是我們記住了教師的小氣，便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偷了老師們所有的收衣架，可老師就是老師，思維方式果然不同，第二天早上便踩著我們的課桌將衣服收下掛上，忙得不亦樂乎，神情燦爛，感覺奇爽無比。

學校的廁所屬危險地帶，凡二級以上同學寧可憋死也不踏進半步，畢竟憋死還算有創意，死得其所，而被廁所屋頂的磚頭壓死太大眾化，輕如鴻毛。廁所氣味略重，蚊蟲一般不敢靠近，而輪到哪位同學打掃廁所也總是借故請假，萬般無奈之下竟敢謊稱家中某某親戚不幸因故身亡。于是一時間班內同學家屬一路驟減，就有同學家的表哥可以一周連死三次，也不怕讓人大惑不解。

頂樓天臺可以自由上下，這是我和幾個同學無意中發現的，于是每個周六的晚上便會偷偷摸摸爬上去一邊罵罵教育制度是怎樣的黑暗，一邊想想我們的未來是怎樣的美好。而樓下守門老奶奶則氣急敗壞地一邊扯下了腳上的鞋一邊破口大罵：“上面的幾個瘋小子，不想活了啊!老子……老子一拖鞋飛死你?！睌S地有聲，平地驚雷，好像她的拖鞋真的可以飛到我們。

當時的班主任姓王，奇嚴無比，偶有同學上課不老實，書包便被其從四樓扔下，弄得路人從此經過樓下都繞道而行，而收破爛的老奶奶卻為此感動不已，一學期下來她的小茅屋也因收入的增加而變成丁小平房，還說是要鼓足了力氣奔小康，后來又因為王老師身兼副校長權高位重的關系，他所推行的周考制度一時間風起云涌，從此教室里，操場上，商店外讀書者無處不在，更有刻苦者不畏犧牲，凌晨2點躲在廁所最后一個蹲位借燈夜讀，后被學校大力宣揚成為楷模。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年下來，景新的教學質量聲名鵲起。

當我們的初一逐漸走遠時，教學新區也轟轟烈烈地舉行了剪彩儀式。教學樓修得很好，可我們卻抱著書包坐在空蕩蕩的教室里不肯離去。泛灰的黑板上寫著碩大的“請讓我們留下!”也許我們更希望在這儉樸的教室里繼續奮斗下去。窗外的小鳥在樹上望著我們，守門的老奶奶也收拾了行李即將離去，只剩下那雙永遠沒有砸到我們的拖鞋靜靜躺在了樓下的空地上。晚上，我們背起書包爬上了屋頂，我說這里的黑夜永遠屬于藍色，同學們不語，紛紛點頭，也許一切都已過去，也許過了今晚我們誰也沒有勇氣再來，誰能告訴我這純樸的記憶該要怎么忘?該死!忘不了就不要忘了吧，真想回到過去，我將石頭扔向了蔚藍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