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的愛

我父母之間沒有愛情。爸爸是在上世紀70 年代把母親娶回家的。結婚不久，媽媽便懷上了姐姐，后來又生下我和弟弟、妹妹。在磕磕碰碰的生活中，父母經常為生活瑣事爭吵。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10 歲那年。一天，父母又吵了起來。爸爸為了躲避媽媽嘮嘮叨叨的責備，獨自一人坐在房間里悶頭抽煙。媽媽滿肚子的氣沒處發泄，幾次三番地敲門，要爸爸出來應戰。門被爸爸反鎖著。性情急躁的媽媽掄起凳子，啪的一聲把門砸開了，兩人在屋里炸鍋似的吵開了。左鄰右舍都給驚動了。在鄰居的勸說下，媽媽摟著我一抹眼淚說不跟父親過了，明天就去辦離婚手續，要我們兄妹幾個想好了，到底跟誰過。嚇得我們四個大眼瞪小眼，一愣一愣的。

第二天，媽媽堅持要去辦離婚手續，并且吃完早飯一個人先走了。爸爸連忙跨上自行車，氣急敗壞地追上去。我們四個躲在門前的芭蕉葉下，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走了。姐姐轉身嚴肅地對我們說：我跟大弟歸媽媽，二弟、妹妹跟爸爸。還問我們同不同意。我們惶惑地點點頭又搖搖頭。愁眉苦臉地挨到中午，爸爸飄飄地騎著自行車回來了。后座上竟馱著媽媽。媽媽臉上早就烏云散盡，一片晴朗。他們婚沒離成，倒給我們買回很多吃的。我們問怎么回事，媽媽想裝做生氣的樣子，可嘴角還是控制不住露出一絲笑意。她嗔怪地瞟了爸爸一眼，怒怒地說，法院院長是爸爸的同學，死活都不許他們離。我們四個終于長舒了一口氣，終于不要擔心骨肉分離了。可我看不懂父母們到底是在干什么。

父母的爭吵并不因這次而停息，只不過以后的吵鬧只限于動嘴。他們不停地吵，然后和好，周而復始。據我仔細觀察父母的生活極似一圓月亮，有月圓月缺。

我長大成人后，發誓要找一個我愛的、愛我的人，把我們的日子過得天天像滿月那樣晶瑩光亮。

可有一次，我發現事情不是這樣的。

那天，退休在家的父親摔了一跤，突然昏迷不醒，躺在醫院里，父親的鼻子插滿了管子，眼睛緊閉著。我們趕到時，母親已守護在病房。只見母親把父親冰冷的手放在自己雙手中，輕輕地揉，可父親沒有絲毫反應。突然，母親低聲地啜泣道：“你別撇下我。我們吵了幾十年了，你撇下我，我跟誰吵去呀，咱們家屋子多么冷清呀，你醒醒吧!”

原來，父母之間是有愛的。他們的愛不是風花雪月，不是海誓山盟，不是卿卿我我。他們的愛散滿在屋子里的空氣里，看不見，摸不著，卻能彼此感覺得到。就好像月亮，有時不出現，可它照樣躲在云層背后向你投射愛撫的目光。我知道生活不可能天天滿月輝煌，月牙兒也有它的美。

所幸運的是，爸爸的病在母親細心照料下，漸漸好了。父親回家后，兩老又吵開了。可我們不再哭喪著臉，卻相視一笑。隨他們吵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