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片廠付給我掃地的錢跟表演一樣多,我就掃地。誰在乎掌聲啊?我還需要掌聲來讓自己感覺良好?
美國電影表演的歷史,可以有很多種劃分方式,其中一種方式是這樣的:馬龍·白蘭度前時代,和馬龍·白蘭度后時代。因為自馬龍·白蘭度于1951年第一次擔綱主演《欲望號街車》之后,他那種被稱為“方法”的自然主義表演風格,便成為無數演員效仿的對象。可以說,20世紀50年代之后幾乎所有最出色的男演員,從保羅·紐曼到羅伯特·德尼羅、艾爾·帕西諾,再到今天的肖恩·潘、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無不多少流露出白蘭度風格的痕跡。
馬龍·白蘭度并不是第一個將這種來自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體系的“方法”用到電影中的演員,但是,是他,第一次向世人展現出“方法”能發揮出多么強大的震撼力。
早年在戲劇學校學習表演的時候,有一次上課時,白蘭度很喜歡的老師斯黛拉·阿德勒讓學生們扮演原子彈就要落下時的小雞。其他學生都咯咯大叫著四散奔逃,驚恐萬狀地看著天空,惟有白蘭度鎮定地坐在那兒——他是母雞,正忙著孵蛋,這種時候哪里顧得上什么炸彈?等到他在第一部影片《男兒本色》(The Men,1950)中表演一個在二戰中受傷截肢的軍人時,很多觀眾都誤以為他確實就是導演花錢雇的傷兵,因為舉手投足之間實在太自然了。說來好笑,拍電影前,他坐著輪椅在軍醫院住了一個月,傷兵們都以為他是自己人。有天夜晚,他們一起去最愛去的酒吧。有個喝得醉醺醺的女人跟他們說,只要他們信仰上帝,就能站起來走路。白蘭度晃晃悠悠從輪椅上站起來,跳了一小段舞,奔出酒吧大喊:“我能走路了!我能走路了!”不過,他自己倒是經常對表演的技巧不以為然。“表演是所有手藝里最沒神秘感的啦。我們隨便什么時候想從某個人那兒得到某樣東西,或者想藏什么東西,假裝沒事,我們就在表演。大多數人整天都在干這個。”
他常常說自己是個懶漢,永遠在尋找花更少功夫掙更多錢的好事情。他出了名地不肯背臺詞,有時候甚至會讓人把臺詞寫在攝像機拍不到的卡片上——當然,崇拜者們總是說,這多酷啊,可以讓他的即興臺詞自由發揮。“如果片廠付給我掃地的錢跟表演一樣多,我就掃地。誰在乎掌聲啊?我還需要掌聲來讓自己感覺良好?”他曾經這樣說。
然而,就像自導自演《公民凱恩》的奧森·威爾斯一樣,馬龍·白蘭度在拍了《碼頭風云》這部最終讓他榮獲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獎的電影后,整個狀態開始下降。1962年的重拍片《叛艦喋血記》更是令他成為票房毒藥的代名詞。這部電影前前后后準備了13個月,制作又花掉11個月,全部預算火箭般上升到2000萬美元。白蘭度的體重跟著預算一起上漲,像吹起的氣球一樣從170磅猛增到210磅。所有人的胃口都被吊得老高,連肯尼迪總統碰到影片導演時都湊上前去,問道:“你們究竟什么時候才能拍完《叛艦喋血記》?”結果,電影票房一敗涂地,很多人都把責任推到白蘭度身上,說他又胖又笨,缺乏職業精神。從此,再也沒人找他拍攝大投入的電影了。
所以,當1972年弗蘭西斯·科波拉準備拍攝《教父》的時候,電影公司根本就沒有考慮離影壇越來越遠的白蘭度。科波拉指定要找他,最后說服公司讓他試試鏡頭,白蘭度這才迎來了自己演藝生涯的第二個春天。
不過,晚年的白蘭度卻連連遭受沉重打擊。他平生極少接受采訪,最討厭別人打聽他的隱私。但到1990年代卻不得不一再因為家事而頻頻登上小報的頭版。1990年,他的長子克里斯蒂安在聽說同父異母妹妹薛安的男友虐待她后,怒火中燒,開槍殺了他,被判入獄10年。白蘭度不惜散盡家財為兒子上訴。5年以后,一直無法從這次事件中解脫出來的薛安,屢次毒癮發作,最終在她母親的臥室里上吊自殺。無論克里斯蒂安還是薛安,都對父親從小冷落他們而深深不滿。白蘭度結過3次婚,至少有11個孩子,其中5個是3次婚姻所生,3個是他的管家所生,還有3個是其他婚外戀的結晶。克里斯蒂安曾說:“家里的成員一直變來變去,有時候我坐下吃早飯的時候,得問陌生人,‘你是誰?’。”而在法庭上,白蘭度曾一邊流淚一邊說:“我竭力當一個好父親,我盡了全力。”
心情抑郁的白蘭度只能靠吃來排遣心中的煩惱,他說,“食物永遠是我的好朋友。每當我想讓自己開心一下,或者碰到生活危機時,我就打開冰箱。”這就更加劇了他早年開始的過度肥胖所帶來的種種疾病——糖尿病,肺炎等等。他的死因,盡管律師說為了尊重他的隱私而不便透露,但還是有好事的媒體打聽出來是肺功能衰竭。
前幾年他在接受CNN名牌主持人拉里·金的采訪時,被問到為何如此喜愛南太平洋,他說:“有時候,當我赤身裸體躺在沙灘上,風吹過我的身體,我看見頭上的星星。我望著這個深邃的,無法形容的夜晚,那是我的詞匯所無法表達的感覺。然后我想,上帝啊,我微不足道,無論我做了什么,沒做什么,無論任何人做了什么,都不比我身體下面的沙子,和我當作枕頭的椰子重要。所以,我真的不在乎能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