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讓保姆變成主人

日前，在北京舉行的“國有資產流失和國有經濟發展研討會”上，現任香港中文大學教授郎咸平的主題演講沿襲了他的一貫風格，尖銳犀利。他說：“我要批判主導中國產權改革20年的新自由主義學派。我希望經濟學界的爭論回歸到主流，希望用數據說話，我不想再談理念，理念沒有任何意義。”

產權改革的誤區

“這次的產權改革有兩大特點：第一是法律缺位下的合法性，第二是買賣雙方自定價格的交易。”郎咸平開門見山。

“國有資產既不是國資委的，也不是國有企業的，國有企業屬于老百姓。因此，把屬于老百姓的資產廉價地轉移，不管是通過什么方法，通過MBO，或者其它什么方法，生產資料再度轉移到企業家手中，如果再發生對于勞動者的剩余勞動力的剝削，會產生什么后果？那就是另外一場社會不安的開始。”郎咸平自問自答。

郎咸平認為，整個產權改革存在兩大誤區。

第一，產權是不是能夠解決所有的問題。現在不管碰到銀行改革問題，產業出現問題，國企出現問題，惟一想到的辦法就是上市，改革產權結構。當前的產權是有問題，國企是有問題，但是大家把所有的矛盾都放到產權上，這是非常危險的。

第二，我們不存在國有企業所有人缺位的問題，我們存在的是職業經理人的信托責任問題。國有企業的老總，做好是應該的，做不好應該負責任。因為企業不是老總自己掙來的，是國家、老百姓給你提供的機會。政府對于國有企業是百分之百的扶持，這些都是國家資源。新自由主義學派希望國企退出舞臺。事實上，國有企業不能退出。

“我個人對國企調研發現，國企這一兩年學習速度是非常之快的，我們甚至還沒有給國企的學習機會，就宣判死刑。這是非常危險的。而且這個死刑是將其所擁有的財產以法律權威下的合法性以及制定價格的不合理性，將它轉到私人資本家手中，這是讓我感到痛心疾首的事。”郎咸平說。

不能讓保姆成了主人

“國企老總和我們家的保姆有什么差別？我們家今天很臟，請一個保姆清理一下，結果就變成保姆的了。這就是國企改革。還有更荒謬的，你來清理，給你換成股權，最后全都是你的了。”郎咸平說他一生致力于公司治理結構的研究，但從來沒有聽說過“國有企業所有人缺位”這種說法，并斥之為“非常荒謬”。

郎咸平說，通用的威爾奇在任20年間，給通用創造了巨大的財富，但最終通用還是中小股民的。而現在的國有企業改革使得國有資產通過MBO的方法大量流向了國企業老總手上。

“國企的確應當善待企業家，善待職業經理人，但職業經理人就是職業經理人，股東就是股東。”

郎咸平認為，在國有股權下，聘用職業經理人，法律保障他的信托責任，而老總的所作所為必須由董事會依照硬性指標進行判斷，老總可以用自己賺來的錢用市價買期權、股票，但不能直接擁有股票。所以威爾奇在通用待了20年，也只是成功的打工仔。我們應該讓職業經理人市場化。如何建立起完善的職業經理人制度，用法制來保障他們的信托責任，這是政府未來應該努力的目標。

民營企業是做強而不是做大

“未來的中國，我期待大型企業必定是國企，中小型企業會是民營企業。”郎咸平說。

郎咸平認為，民營企業做大很難。通用電器走到現在這個水平是走了100年，中國的民營企業只有經過百年磨合才能做成這樣的公司。而當今中國民營企業，學習不夠，磨合不夠，要做大必然會產生產業泡沫。現在中國已經有了這樣的例子，把大量的資金帶入了黑洞，這就是想做大，但是能力不足的后果。郎咸平指出，企業都是追逐利潤的，沒有長遠的規劃，嘴巴上雖然說有，但實際上沒有。許多民營高科技企業，比如華為、中關村等，到最后都是做房地產，都是追逐利潤的。怎么不做高科技了？太艱難了。高科技要發展，除了美國以外的公司，沒有政府的參與是不可能的。集成電路、芯片的發展，投資都是幾千億，哪個企業能做？除了政府的支持。

政府要做大政府

“今天的自由主義學派，看到的是一個自由經濟，是一個民主制度。我現在可以肯定地告訴大家，這是錯誤的，沒有一個國家可以不靠政府的力量達到富強，政府的力量是非常重要的。”郎咸平說。

郎咸平指出，美國之所以強大是靠大政府創建的法制社會，給所有的參與者，包括企業、消費者、買股票的人、賣股票的人，一個嚴格的游戲規則，讓任何人不能隨意地擠占別人的財產。

美國政府扮演的是看門狗的角色。讓大家族退出經濟舞臺，由中小股民控制股票。美國證監會是全世界最嚴格的執法機關，它的調查權力是沒有國界的，它可以調查任何人和任何物，包括美國總統，而且美國證監會可以發傳票，如果不去，可以在證監會的指揮下執行逮捕。就是因為賦予美國證監會至高無上的權力，才能保證上市公司的非掠奪性，沒有一個嚴格的法律不會有一個好公司。而中國的證監會缺乏執行。中國的股市缺的不是錢，而是中小股民對上市公司的信心。

郎咸平坦承，他個人從頭到尾都主張大政府主義和中央集權，“中國現在需要政府的介入，需要政府以老百姓的福利為前提，做一個主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