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間

江　乙

每個城市的老城區都差不多，房屋見縫插針，檐接著檐，窗挨著窗，“無間”環境直接導致了鄰里關系的親密。張家炒辣椒，李家打噴嚏；劉家放音樂，趙家聞之起舞；孫家晾衣服，順便給對門澆花。

小時候我住平房。上世紀90年代初，工廠陷入半停產狀態，每月只發一半工資。住我家后排的工人師傅為改善生活，將廚房改建成豬圈(他家有兩個廚房)，養了兩頭大肥豬。他怕影響鄰居，每天3次沖洗豬圈。其實我家和他家相距五六米，完全不聞其味。設想今天和他還是鄰居的話，房子離我家后窗才1米多，味道暫不說，哪天來客人，伸手出窗，拽住豬尾巴，手起刀落，就是一桌下酒菜。

現在，挨我家后窗的是一姑娘，她八成在戀愛，每次有電話，都迅速關上窗，然后是一陣喁喁私語。天井對面住的小伙子出門時西裝革履，家里卻亂得像狗窩。小伙子隔壁那戶新添閨女，家里的老太太不高興，一邊嘟嘟囔囔，而一邊還不得不照顧小孫女。西邊那家人新買了洗衣機，原定明天中午送貨到家，因為全家臨時決定要外出旅游，剛打電話通知商場不要送了。

鳳凰衛視遇害的前副主席周一男如果住我們樓，犯罪嫌疑人吳遠翠哪用借上門打牌之機實地偵察，以致留下線索暴露身份。她只需像我這樣靜坐自家房子數天，就可以把左鄰右舍的大小隱私觀察個淋漓盡致。

相較之下，我朋友M好像幸運一些。M在一古寺旁賃屋而居，窗下就是寺廟的圍墻。古寺乃是六祖慧能修行之地，寺中的菩提樹據說還是全中國菩提樹的老祖宗。M之所以租房，大半原因是看上古寺風水好，想沾點福氣。

誰知，古寺的晨鐘暮鼓對新鄰居表現出的也是超乎尋常的“無間”。暮鼓倒也罷了，晚上9點多鐘敲。晨鐘就受不了，每天凌晨4點多，寺中大鐘“當當”作響，震得M眼冒金星，頭重腳輕。好在人年輕，不久就適應了，訓練到最高境界，鬧鐘狂鳴，M竟充耳不聞。

某晚，古寺一個和尚在房中打手機，M看到大為驚奇，沖口而出：和尚也打手機！這話和尚字字入耳，“砰”地一聲關上窗戶。M深悔魯莽，想想和尚也就三樣東西可以趕趕時髦：手表、手機、球鞋。自己怎就不體諒一些呢？

是夜，M睡到3點多鐘，又被一個女人痛苦的叫聲驚醒。她受的苦是如此之深，以致于直著嗓子叫了半天。開始M以為有人打她，卻聽不到打罵聲，M不敢貿然報警，周圍都是房子，根本弄不清是哪家在叫。此后，這叫聲常常不期而至。它總是出現在后半夜，它不是連續的，時有時無。

遭受折磨數日后，M最終還是搬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