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農家

林曉波

那桑

隨便站在農家周圍，井水就涌遍全身。

夢中的綠，滿山遍野地漫過來。

我傷痛的手掌，開始變軟、變翠，甚至在風中飄揚，就像桑葉在召喚。

太陽鮮紅地吼了一聲，桉樹已經立正。

月亮細細地摸了一遍，竹子開始舞蹈。

桑，我就是桑。

一群鳥兒壓彎了我小小的枝條，然后飛去了高遠的藍天。是什么讓大山起伏不定，小河不停地流淌。

走進家園，我發現自己始終是桑。

等待誰咬缺，等待誰吐絲。

我緊緊抓住泥土，又久久遙望遠方。

那蝶

也許是夢中飛出的美麗彈片，輕輕地落在農村的巖石上。光禿禿的巖就忍不住崩裂，滴出清澈的泉水。

這是巖石的淚。

就像天堂飄落的情書碎片，準確地打擊著苦瓜的根，濺出燦燦的花朵。

這是農人的黃金。

一個老農說，那不是蝶，肯定是祖先變的。

此時，天氣開始變化。

一個詩人走在窄窄的田坎上，等待一個遙遠的神話。

那蝶，一定會來采我嗎?

那狗

那狗還活著。

還在屋檐下，依舊睡在草窩里，吃著低級食物。只是多了一條發亮的鎖鏈。

狗就是狗。正瞪著眼睛，高聲地吼著。仿佛撲來!要把我撕碎。

狗為什么恨我?是怕我偷走了那珍藏多年的童年，還是怕我摘走了那向往已久的山花？是怕我帶走了熟悉的背影，還是怕我拆散了僅有的幾間老屋?

那狗，仍然憤怒地叫著。讓人聽不懂，又讓人覺得害怕。

黃桷樹及其它

一真是黃桷樹!

古老的大樹下，還有兩個人。

老人對小孩說：這棵樹，就是你祖父變的。

當年，你祖父向我求婚的時候，就賴在這里不走。刮風下雨也不走。就像這根樹枝，年年發芽開花，弄得我香嗩噴。

“死鬼，死了還不走?”老人輕輕擂了樹根一拳。

“死鬼!”小孩也學著踢了一下，但痛得哭了起來。

于足，沙啞而清脆的笑聲，如群群鳥兒盤旋在山谷，然后飛得很遠很遠。

這時，黃桷樹靜靜地飄下一片葉子。

如徐徐降落的夕陽，映紅了天空。二山里，一口圓圓的井。

井水源源不斷，養活了幾輩人。而現在，沒有人敢靠近這口井，更不敢去挑水喝。

傳說，誰家的幺妹被遭踏后，跳了井……

這口井，成為永遠的傷口。

而井水，真的清澈見底。

一群小魚兒正在追逐星星，一定是飲到了閃爍的靈魂。

獨對夜空，我站了很久。

一口被廢棄的井，正懷著一輪明月，清亮地等待。一定要等到井水干枯。三牛棚里拴著一匹馬。

我喂了些青草，特意送上一束野花。

馬吃著吃著，突然眼睛亮了一下。仿佛看見遼闊的草原，聽見遙遠的呼喊。

馬抬起頭來。

我分明看見，馬的身上有三道深深的傷痕。如三道黑色的閃電，撕破天空，滾動陣陣雷吉……

馬，昂天長嘯；繩，越勒越緊。

馬，騰空而起；繩，徹底斷了。

馬!一場風暴正在奔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