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王

［日本］吉增剛造

高麗(KOMA)車站是這兒嗎?高——麗(NO一MA)車站?

我問訊的聲音，乘著內燃機車輛從八王子出發，通過箱根崎，通過大洪水，像殘羹冷炙似的聲音七零八落地留下些痕跡，在河中的小沙洲，我將身體的一部分垂吊下來，左臂搭在窗欞上，超過幾座山嶺，便豁然開朗，啊，這兒也是詩意地棲居之恬適之鄉啊。我終于找到了幾座嘟嘟噥噥、嘮嘮叨叨的小城。

我的聲音?石頭的聲音?

昨日靜謐的暮色，從此刻扳著指頭數著，才過了十七個鐘頭。渡過小橋回首，河岸邊幾座帳篷是什么顏色，于是，狗眼般朦朧的薄暮里，仰天而寢的王，王的雄姿映入眼簾。

是王，貨真價實的王。

啞巴的聲音?石頭的聲音?

幾天前，一位小說家的朋友曾帶我來看過。在我眼底高高聳立的熊野山中的赤壁，我進去過，又出來了。被封堵在里面，終于又突圍而出的是我。而非我的分身。石鳥在赤壁的上空，還有幾尊雕刻品，幾層宇宙空間，彗星呀大黑熊也在赤壁之上。

盲目之王，啞巴王。

經過箱根崎時，在橫田，我的視線鏗鏘落地。

測量員拖曳著，夏天的野草?

我是少年時代從我的臉頰近旁疾馳而過的軍用卡車。一臺又一臺，一輛又一輛，拓寬機場跑道的卡車飛揚著襤褸的灰塵疾馳而去。B——36小型轟炸機飛過夏日野草的影子。掠過臉頰的是測量員的帽子嗎?或是白色的腳，映在石頭上。

跑道是顯赫的夏天的大化石

是誰?新巴比倫王?

在人來人往的路旁，緊握石頭的我，證據確鑿般站立著。靜靜地渡過記憶深處的小橋。驀然回首。像千千結般盤纏的樹根似的嘰嘰咕咕、嘟嘟噥噥的聲音，是不可思議的回響，樹根的嘮叨，嘀咕，是遠古時代化石的喃喃細語。

箱根崎(HAKONEGASAKI)的木樁(NEKABU)

NE

KABU?

高麗(KOMA)車站是這兒么?我問訊的聲音仍在耳旁蒼蠅般嗡嗡盤旋著。在頭發弄成朋克(PUNK)式的新潮青年三人的耳朵里，琥珀般的黃昏，我的聲音，一定聽成了“好摩”(KOUMA)。

在羞怯中匆匆藏好微紅的雙頰，目光魚兒般游滑，與那姑娘的距離只差四十厘米，那化妝的香粉味兒飄忽的旋律般遠去。

去山那邊。去那遙遠的地方，想想古代王妃們的紅顏舊事。

啊，此刻正是東武電車臨近山頂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