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效應”下的新法陣痛

秦新安

5月1日，新道路交通安全法開始實施。

多年來，中國搞貨運的無論公司還是個體，幾乎都是超載營運。

關于著名的混沌理論最廣為人知的一個例證是：亞馬遜流域的一只蝴蝶扇動翅膀，就可能掀起密西西比河流域的一場風暴。《道路交通安全法》的實施看來就是那只蝴蝶扇動的翅膀

重慶市近郊“好再來”酒家的老板彭波濤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最近蘿卜的漲價是因為新實施了一項交通法規。

5月20日天還沒亮，彭波濤就叫上店里小伙計一起開車去數十里外的南川買蘿卜。其實離酒家不遠，就是著名的盤溪蔬菜批發市場，但那里的蘿卜，“比南川貴8倍”。

就在五一之前，南川等重慶遠郊的蘿卜價格，一般是城里的一半左右，但五一之后就一路攀升。如今，盤溪市場批發價為0.3元/公斤，而南川等地僅為0.04元/公斤。

既然有如此大的差價，菜農們為何不運到城里去賣？因為交警嚴查超載，沒有貨車愿意出車。一位貨運司機告訴彭波濤，現在從南川到重慶，貨運價格為120元/噸，比五一前貴了一倍。但即便如此，被逮住超載的話，一罰款肯定要虧本。

而在菜農方面，南川市木涼鄉主管農業的鄉長說，該鄉600多噸蘿卜正一點點爛在地里，“農民少說要損失十多萬元。”

這一切，據說都是因為新的《道路交通安全法》(以下簡稱《道》法)開始實施，大幅加大了超限超載罰款的力度。于是，與新法出臺之初的一片叫好相反，法律實施帶來的負面效應，又讓眾多人皺起了眉頭。

漲價風暴

關于著名的混沌理論最廣為人知的一個例證是：亞馬遜流域的一只蝴蝶扇動翅膀，所引起的微弱氣流對地球大氣的影響可能會隨時間增強而不是減弱，甚至可能會在兩周后掀起密西西比河流域的一場風暴。

《道》法的實施看來就是那只蝴蝶的翅膀，它稍稍一扇動，即引起了一系列變化：對超載的處罰加大，使運輸戶成本驟增，不得不暫時歇業，這又導致運力市場的供不應求，運價上漲，這部分額外支出當然被貨主計入成本之內，最后，廣大老百姓能感知的后果就是：部分物價的上漲。

5月7日，成都30余家快遞公司召開行業峰會，達成一份漲價協議。根據協議，以電腦、通訊、服裝為代表的一系列產品快遞運費翌日起漲價一倍以上，食品等快速消費品的運價漲幅更超過兩倍。

參加峰會的成都螞蟻物流公司總經理李浪表示，《道》法實施使各快遞公司再也不敢“鋌而走險”，以前20噸貨一車可以拉走，現在卻要分三四輛車才行。本來成都快遞行業的利潤通常在10%以下，現在成本激增，漲價勢在必行。

數天后的5月12日，同城4家生產醫用大輸液的制藥公司緊急聚會，達成了“自救、自立”的“行業自律”，其實也就是價格同盟——從即日起，發送到川內的每瓶大輸液產品出廠價統一上調20%～25%。

這次聚會的主持人、四川科倫藥業董事長劉革新說，《道》法實施后，他所在公司從成都運往川北巴中的一瓶500毫升大輸液的運輸成本，已從過去的0.149元上漲到0.268元，漲幅達80%。此番運輸成本的大漲，給他們4家企業帶來的將是一年幾千萬元的損失，漲價是企業惟一的出路。

事實上，大范圍車輛停運導致的貨運價格和商品價格上漲，在國內多個城市都有所反映。許多貨主反映，運價太高實在令人難以承受，但不給高運費司機就不愿出車。由于車輛緊張和運費暴漲，很多貨主的貨物都運不出去，一邊是供應地貨物大量積壓，一邊卻是需求地有價無市讓人干瞪眼。

羊毛出在羊身上，運價上升造成生產企業和供銷商增加的成本，最終還是轉嫁到了廣大普通消費者頭上，前文提到的彭波濤，便是其中一個。

有人說，這就是新法實施的改革陣痛，也是改革必須付出的成本。

成本之辯

對于此說，法律的制定、推行者卻不能認同。一位曾參與《道路交通安全法》起草的專家說，近年來，全國70%的道路安全事故由車輛超限超載引發，半數群死群傷性重特大事故與超限超載有直接關系；超限超載還嚴重損壞了公路基礎設施，全國每年因此損失超過300億元，還不包括超載部分的稅費流失——這算不算一種成本？如果不治理，這些后果該由誰來承擔？

有測算表明，載重10噸的貨車超載1倍，對公路的破壞力相當于正常載重時的16倍，超載2倍，對公路的破壞力增加80倍。而且核定載重量越大的車輛，超載對公路的破壞越嚴重。一條設計使用15年的公路，如果行駛車輛超載1倍，其使用年限將縮短90%，即只能使用1年半。

有關專家甚至計算出，超載者每獲得1000元，相應國家就將損失6000元。

以山西省為例，經有關部門調查測算，由于超限運輸對公路的損壞，原可使用15年的公路，現在只能使用6～8年，造成公路大修投入增加一倍。

不僅如此，超限超載還造成環境污染、運輸效率降低、事故傷亡等，這些損失都非金錢所易衡量。

因此，“不能習慣性地把危機誤解為改革成本，而要考察其產生的真正原因。”這位專家表示。交通部公路司司長張劍飛也同意該專家的說法。他認為，與其每年以納稅人的300億元修路成本來承受超載帶來的損失——僅僅是經濟上的，還不如用來補貼物價。

而對于超載者而言，也存在一個成本核算的問題。采訪中，山西聞喜縣個體運輸戶王孟德就說，“原來我超載是為了用最低的成本去掙最多的錢。”但如果超載要付出高額的罰款，如果沒有空子可鉆的話，他也不敢“以身試法”。

而針對新法所帶來的一些負面影響，交通部門不久亦將會同有關部門采取補救措施，如，對公路通行費和養路費的收費標準和征收方式進行調整，適當降低車輛通行費征收標準，并對多軸大型車輛給予收費優惠，以降低運輸成本；允許各地適時在一些重點地區或重點路段推行計重收費等。

目前，依據《道路交通安全法》開展的全國聯合治超行動已拉開大幕，各相關部門已投入緊張工作。交通部有關負責人表示，力爭用1年時間，徹底將超限超載問題整治好，還國人一個干凈、有序的公路運輸市場。

但問題是，從1989年底頒發《超限運輸車輛行駛公路管理規定》以來，全國性的治超工作已經進行了不止一次，對超載的處罰也是愈來愈重，此次以“重罰”為主要特征的“刮骨療毒”之法能否長期見效，尚需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