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因為村上而喜歡東京,還是因為喜歡東京而喜歡村上,我不得而知。
很多朋友說我有著日本情結,我想用東京情結更合適一點。
漫畫中,\"白色圓舞曲\"里的東京是幾十年以前的;\"EVA\"里的東京是幾十年以后的。當 然,還有\"東京巴比倫\"里,現時的東京--歌舞升平,繁華如錦,煙花散盡后,人們所看 到的是一個頹廢的城市。在CLAMP的筆下,每顆空蕩的靈魂都怨恨著東京。\"我最討厭東京 了\"是最常見的用語,看得我觸目驚心。然而最終,他們都留在了那個城市,無論是生是死 ,還是喜歡東京,雖然她的美麗會把人心刺出血來。
赤名莉香,銀座,24小時便利店,山手線,御茶水。這就是我對東京的印象。
想去東京,從13歲開始。18歲時,終于如愿以償。
坐在車里,從成田機場開往姑媽家的高速公路上我睜大眼睛打量周圍。出乎意料的,東京的 夜景異常平和,灰蒙蒙的霧氣中偶爾幾點星星火火,和上海不可同日而語。但當我們飛馳過 \"Welcome to Tokyo\"的路牌時,我都聽到自己的心跳。
姑媽住在一個幽靜的小區,穿過蒼綠細窄的小道,走到熱鬧地區要一刻鐘。我珍惜這15分鐘 。有時候白天走在小巷里,路上空無一人,于是我會細讀每座民宅的門牌:石誠,織田,加 藤。偶爾,會聽到屋內生硬的鋼琴曲,夾雜在后院的泉水中,流淌。
在東京呆了兩個星期,姑媽急于帶我游覽著名的皇居,Disney樂園,亞洲第一水族島,而我 情愿自己搭地鐵到新宿吃一碗熱騰騰的湯面。從姑媽家到新宿,不過是短短幾站路,卻好像 到了另一個世界。新宿的街頭,滿是密密麻麻的路人,過往的疾步男女,或低頭作沉思狀 ,或目視前方,表情呆滯。走幾步,看到一字排開的星巴克,伊勢丹,Sanrio專賣店。再環 顧四周,又覺得滿街都是星巴克,伊勢丹,Sanrio專賣店。站在大街上,略一遲疑,立即被 后面上來的人撞到。面對對方迭聲的歉意,我只是微笑。此時此地,我正強烈地感受東京, 是東京,是的。
伊勢丹里有很多瘋狂購物的女人。相對的,東京的年輕女孩要可愛很多。有時孤身坐在肯德 基,鄰桌的高中女生們繪聲繪色,表情夸張,一串串日語就像珠子一般從她們嘴邊滾落。雖 然我能聽懂的通常只有\"kawai\"和\"ganbane\",卻總是忍不住笑出聲來。那些將頭發染成 栗色橙色金黃色的年輕女孩,下課后直接穿著海軍服、高筒襪走進游戲機房,掏出化妝袋, 好朋友之間互相幫忙,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去照最新款的大頭貼。很多中國人會對 她們搖頭,然而我很喜歡她們。
姑夫帶我去了臺場,一個徑直建在東京灣對面的娛樂場所。因為浪漫,它成為東京情侶約會 理想的場所。日本最有影響的電視臺總部也在那里,所以很多日劇的場景在那兒拍。我和姑 夫在一家頂樓餐館的陽臺吃晚餐,一眼看下去,東京灣的海因為夜晚而變得神秘。侍應端上 最精致的和式餐點,我手拿壽司,眺望東京橋上隱約的路燈。鈴木保奈美,木村拓哉,深田 恭子,金城武,在這個地方上演過一出出的團聚和離別。此刻,在我身邊,有一百多人,那 是一百多個聚散離別。在我眼底,有千萬顆忙碌的心,上演著千萬個聚散離別。
\"帶我去東京鐵塔吧。\"我對姑夫說。
\"每當午夜降臨的時候,會有一道不可思議的光芒從東京塔頂翩然而降,溫暖每一顆受凍 的幼小心靈……\"這是日劇\"東京灰姑娘\"的開場白,也是我最喜歡的日劇。
所以堅持要去東京鐵塔,雖然被告知那是乍進城的鄉下人觀光的地方。
花了不少錢乘出租到那里,發現東京鐵塔并沒有自己想像的漂亮。全塔漆成灰紅色,風格與 艾菲爾鐵塔相近,只是沒有后者的雄偉氣派。也許,晚上來會漂亮一點,我心里想。
在乘觀光電梯的時候,日劇里的情景一幕幕掠過我的腦海。這就是松井杏子和高木雅史的愛 情紀念地,現在我站在同樣的地方,和他們呼吸同樣的空氣。電梯到第二層,進來了一個日 本人,一個美國人,兩者皆西裝筆挺,盡顯疲態。聽到日本男人用口音很重的英語和老外討 論合作項目的價位,我想提醒他們我們現在是在東京鐵塔。
不過,在東京鐵塔的電梯里談生意,他們活得很東京。
臨走的那幾天,姑媽帶著我在熱鬧市區兜逛,瘋狂采購:Hello Kitty, 和服,漫畫,時裝 …… 一向是路癡的我,閉著眼睛也能摸到去原宿和池袋的路。
最后,姑媽問我,還想去什么地方?
我想了想說,銀座。
姑媽恍然大悟。對呀,對呀,怎么會忘記帶你去銀座呢,她有點自責地笑道。
于是在我離開前的那個晚上,我們一起搭山手線到銀座。
相對白天的新宿,晚上的銀座略顯冷清,過往的人不少,但因為道路太寬而顯得空曠。清爽 的路燈打影到迎面走來的年輕女子臉上,神圣而高貴。她與我擦肩而過的瞬間,我嗅到CK香 水獨特的氣味。
步行到銀座最有名的十字路口,我抬起頭看對面圓頂上的大鐘。姑媽請我到鐘對面樓里 的咖啡館去,說那里看的比較清楚。
坐落在那種地方的咖啡館,當然有最到位的服務,以及最咋舌的價位。身著黑色西裝的侍應 生微笑著端來我的紅茶時,我發現茶托和茶勺是純銀做的,茶具是純白的,真真正正的雪白 ,從未看到過做工那么細膩的瓷器。我和姑媽坐在靠窗的情侶座,暗紅色的雕花椅讓我舍不 得離開。
當我最后一次將目光投向窗外時,我看到一個月白色的銀座,夢幻而冷艷。我不懂,一個笑 看浮華眾生,沉置于紙醉金迷之中的地方,如何依舊能保持她的圣潔。
一瞬間,完全理解了\"東京巴比倫\"中那些幽怨的靈魂。
\"我最討厭東京了。\"
但是無法逃脫這個城市,因為她是獨一無二。
終歸還是喜歡東京的,雖然討厭。
第二天我乘四點的飛機,離開了這座銀色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