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個城市依然從每年的10月開始變得寒冷,我穿上了毛線衣防止感冒,公園里的花不分春 夏秋冬地開得順從而妖嬈,于是人們也漸漸記不起春天的模樣。我把脖子上的毛衣領子拉起 來蓋住鼻子,輕易地淹沒在灰色的人流里。
2002年12月。我手腳冰冷地坐在書桌前沒有盡頭地念著那些法語句子。從兩個月前開始,每 天念10個小時,中間會喝杯水,胃痛時吃片藥,不包括吃飯和洗澡,睡覺時把白天念過的文 章從錄音機里回放出來,我漂亮的法語老師說那能潛移默化地在睡眠里接受這在幾個月前還 完全陌生的語言,我在夢中看見漫天飛舞的單詞沮喪得哭不出來。
倒杯咖啡,蒸騰的水汽馬上漫上了玻璃窗。想起像很多年前的冬天,趴在窗前,會突然聽到 樓下的一聲嘹亮的口哨,我探探頭就會看見周樹就站在迎春花的陰影里,陽光一小塊一小塊 地照在他身上,我打開窗,他從墻角一閃就不見了。
上小學的時候,他坐在我同桌的后面,開學的第一天,我告訴他,我叫沙諾,他別過臉去, 說:我知道。
后來,我發現,我們住一個小區里。放學時都走同樣的路,回家時有時候是我在前面,周樹 在后面兩三米的地方,有時候是他在前面,我在后面。我們不常說話。
我房間的窗戶里總會飛進些奇怪的東西,例如紙飛機,周樹總能讓它們不偏不倚地從窗戶飛 進我的房間然后散落在各個角落,而我必須在媽媽進門之前把它們一個個撿起來收好,像這 樣,蹲下,站起,從房間的這一角到那一角,最后通常累得手臂酸痛。
一次,周樹彩色的雨花石敲破了玻璃窗,一塊完整的玻璃從一個小洞往四周延伸出一道道晶 瑩的紋路,像怒放的花朵。
我告訴我的爸爸媽媽說玻璃是我自己打破的,至于為什么,我說我覺得那樣好看。我在他們 費解的目光里看到了最初失望。
我撒謊了。我覺得自己成了像周樹一樣古怪的孩子。
語文老師布置的作文作業,題目是\"我的理想\",他重寫了很多次,第一次是寫\"我的理想 是做賣冰糖葫蘆的\",作文里說\"要看見小孩自己來買冰糖葫蘆的,我就會讓他給我吹個口 哨,假如他能吹,我就白送他一串,假如他吹得比我還好,我就白送他兩串。……\"作文念 出來,全班都笑得趴下了,周樹就那么委屈倔強的樣子站在那,一半臉藏在陰影里。老師一 聲\"胡鬧\"就讓他重寫一次,第二次是寫\"要做一個看鐵路的\",老師還是搖頭,于是他就 再重寫,重寫,一直寫到最后說\"要做一名解放軍\"為止。
很久遠的事,很小的時候,學寫\"手\"字,我總是無法將豎鉤寫好,最后我的爸爸陪我寫了 整整一本子的\"手\"字,從下午三點一直到母親喚我們吃晚飯。然后天黑了,路燈亮了,走 過兩個小孩,一個鮮紅,一個淡綠。
后來我和周樹都上了初中,不同的學校,放學時能看見他從我家門前經過,有時候會突然放 慢腳步。
我們的小區里有很多的樹,高大的香樟,開著細小堅硬花朵的丁香樹,天氣涼下來,黃葉子 就掉了一地。
周樹在我們初二那年搬出了那個小區,在那個春天的早上,我拿著我作為早餐的面包和咬了 一口的蘋果出了門。我抬起眼,就看見門前零零星星地散落著一地的小紙片,滿滿地寫著我 的名字,沙諾,沙諾。
我剛咽下的那一小塊蘋果,還有青澀的芳香留在我的齒間。
2
很快,我念完初中,上了高中,學校里有紅磚綠瓦的古老禮堂。
開學第一天,我在開學典禮上密密麻麻的孩子中間突然聽見有人輕聲叫我的名字,回頭就看 見了周樹。
他終于長成了我喜歡的模樣,高大的瘦的男孩,淡漠的眼神里藏著青澀張揚的棱角。我對他 微笑,那天起,生活像是兒時房間被石頭敲出洞來的玻璃窗,有怒放花朵般的紋路延伸開來 。
在學校連接藝術樓和教學樓的那條走道里,我看見了他,這一天,空蕩蕩的走道里只有我們 兩個,他就站在我面前。
然后,他吻了我。陽光掛在樟樹枝頭閃動著,我有瞬間目眩的感覺。
……Moved from side to side ,black an blue ,and who knows which is which and who is who .up and down ,and in the end it just round and round……
PINK FLOYD的歌,周樹常常在酒吧里彈起這段旋律。談起那面倒掉的墻,月亮的暗面。 還有他們的樂隊,那個叫\"染指\"的樂隊,被幾個男孩視為生命的東西。
周樹是樂隊的吉他手。他的頭發不長,穿著白襯衫,青澀的模樣,克制的吉他SOLO。曾經嘗 試在琴弦上加一個鐵夾子制造出某種噪音的效果,于是很快地在學生中間聲名大噪。
他的生活費幾乎全部花在了樂器的配備上,他很窮并且不經常提起他的父母。我想他們之間 也許有些問題,但我從來沒有問。我只是知道他非常愛他的姐姐,提起她時臉上溫情的樣子 一漾一漾。
周樹送給我很多的CD,包括LOCRIMOSA的全部專輯,那些都是他的寶貝,而我真正喜歡的只 是那些專輯的封套,清一色的黑白圖案里流瀉出來的精致。而同樣華麗的音樂,藏著深入骨 髓的寒冷。我不常聽它們。
我在高一收起了過去很多潦草的習慣,我的老師們說你們啊高一要好好學把基礎打結實了免 得高三才神經衰弱,于是講臺下的學生就把參考書一本接一本地做,虔誠得像最初的基督徒 。只有周樹還愿意閑時抬頭望望窗外低頭在本子上涂涂歌詞。
高二那年的圣誕前夜,周樹把我從宿舍叫了出來。他拉著我的手在大街上奔跑,寒風灌進了 我的衣服里,但他的手是熱的把溫暖覆蓋了我。冬天的夜里人們都裹著厚厚的衣裳慢慢地走 著。臉上是被祝福的幸福模樣,他們在我的眼睛里成了和霓虹燈模糊成一片的流光。
我們很快地閃進了一個小巷。
周樹說,你閉上眼睛吧。我想也不想就把眼睛閉上了然后被領向了前面一個未知的地方。然 后周樹松開了手,我睜眼,看見了點點燭光的海洋。我們站在一片人墻后面,無數教徒安靜 守序地站滿了眼前教堂門前的那一整塊空地。
我輕聲驚嘆。
--你看。
我抬頭看見焰火在深色的夜空盛開,華麗的幻覺。
--她們很美,然后消逝。我說。
--這世界總是有很多容易消逝的東西。長久是可恥的。
我沉默,想起我們的這段感情,會不會也墜落得悄無聲息。
--跟我來。
我在那天晚上才第一次看見周樹的姐姐,不很漂亮的女孩,為聚會忙碌著。周樹說她長期到 這個教堂里服事,沒有報酬的。在點滿蠟燭的禱告房里,她對我微笑,伸出手,那一天她只 穿了一件白色的布裙,露出脖子上的一塊皮膚,但手依然是溫熱的。
她說,沙諾,你好,我經常聽周樹提起你。你比我想象中還要漂亮。我看見她臉上的笑容時 突然楞一下,那種絕塵的感覺,我說,你好,我也常聽周樹提起你。
很久以后,我想起那個圣誕節前夜,那個穿白布裙子的女孩,她的臉干凈得像百合,那在清 水里安靜開放的植物,在夜里散發清香會讓人失眠。
禱告儀式結束后,周樹幫忙去抬那些重物,剩下我和姐姐坐在走道里,她談起了他們小時候 的事。
--孩提時的從前,那是純粹快樂的時光,也許因為天真爛漫的無知,沒有人意識到家庭里 的矛盾,父親對母親的,母親對父親的,還有父親對我的。而周樹,某些時候他變成了和這 些都不相干的人。因為……我想你也許不知道,但是你是應該知道的。我出生在酷暑的季節 里,那對于我們的母親是一場真正的劫難,差點奪去了兩個生命,我的,還有母親的。最 后上天眷顧母女平安,可總是必須付出代價。醫生告訴父親你們不能再有孩子了,你的妻子 現在很脆弱。他臉色煞白。
他是爺爺奶奶的獨子,在傳統的大家庭里,有很多姐妹,可沒關系,他確實是獨子。而我是 個女孩。然后風雨來了。他們爭吵,父親變得極少回家。后來,母親把目光投向了周樹。那 個被放在醫院的空病床上無人認領的孤兒,卻被母親視為救命稻草。
這時姐姐抬頭望了我一眼,我點頭,說我明白。
可她再一次失望了。父親看了那個小男孩一眼什么都不說,他后來變得異常沉默。血緣是種 很微妙的東西,周樹在家里面像一張椅子,一個茶杯一樣不被寄予感情。他是聰明的孩子, 他明白為什么。他變得有些古怪,可事實上他只是個孩子,單純得容不下一粒沙子。一年后 他就可以受洗禮了,希望你也能來。我們都很愛你。
我點頭。
3
周末回家,我發現自己抽屜被翻動過,于是我突然緊張起來。我的日記本的小鎖被撬開了。 我推開門沖到客廳時,看見那些唱片散落在地板上,它們的封套被撕掉了,光盤可憐地暴露 在空氣里蒙塵。客廳里還坐著我親愛的爸爸媽媽。
\"為什么這么做,\"多可笑,我的聲音在發抖,\"你們沒有權力翻我的抽屜!\"
\"我有權力把它們馬上就扔了,周樹是誰?!\"
\"我不打算告訴你們。\"我直視著我的爸爸,等我說完他一拍桌子噌地站起來。
我轉身跑進了房間,把房門摔得震天響。我把我書架上的書,那些父母在我小時候買的全套 世界名著,裝在紙箱里,從二樓的窗戶倒了下去。它們落在草皮上發出沉悶的聲響。然后我 走到氣墊沙發旁,深深地坐下,像個帝王。
后來,母親告訴我,平安夜她和父親拿著禮物在學校等我到晚上11點。父親的耳朵都凍紅了 。
周末,我會到大學附近的小酒吧看周樹他們的演出。我坐在音箱旁邊,因為咆哮音樂的分貝 振聾發聵。休息時周樹會走下臺來吻我的頭發,我對他微笑,他不會知道,我剛才被音響震 得在廁所里嘔吐不止。
大多數時候,等周樹演出結束,最后的一班公車已經走了,于是我們要從城南一直走到城北 。周樹抱著一大堆樂器在前面走得很快,直到聽不見我的腳步聲才停下來回頭等我跟上。我 走得滿頭大汗,但知道他不會有錢坐計程車。晚上城市的天空藍得跟深色的緞子似的,星星 亮得好像隨時會滴落下來。然而那一天,是我的生日,我突然覺得很累,我停了下來,我說 我們坐車吧。
他回頭像看怪物一樣望著我。
我有錢,我們可以打的。我虛弱地說。
在車上,周樹不說一句話,我們一路沉默。
很快文理分班了,我選了化學,周樹選歷史。母親決定讓我回家不再住校,我很順從地點頭 了。我把這告訴周樹時他不說話。這時我的同桌是一個叫一帆的男生。他對我說\"你好\"時 ,我就感覺在哪兒看過他。后來知道他是學生會會長,在很多學校的活動中露面,干凈溫存 的英俊男孩,左右逢源的好學生。
快期末考時,他幫我用電腦整理了全部科目的復習資料,還沒有任何復習準備的我感激不已 ,我說我該怎么感謝你呢。他說你笑一個吧,并且是因為真正的快樂。
一天放學,因為校刊的策劃耽誤了回家的時間,我一出校門時天就下起了大雨。乍暖還寒的 春天,天氣總是善變得沒有道理,早上還是陽光燦爛的,我看見很多學生就因此沒有帶雨具 ,站在校門口一臉無奈。
--沙諾。
我轉身就看見了一帆。那個就是在晴天里也懂得帶傘的男孩,他說,沒帶傘吧,我送你好了 。
在路上我突然也變得多話起來,說著說著就忘了看路上的車,幾次上演生死時速的驚險場景 ,是一帆揪著我的書包帶子把我拉回來,后來就干脆把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然后雨停了。
--噢,雨居然停了。一帆皺了眉頭。
--怎么好像那么失望的樣子。
--我剛才才對天打賭說要雨不停就讓我中彩票頭獎。想不到老天居然因為要否定我的癡心 妄想而把該持續下幾天的雨就那么停了,真是天意。
--我剛才對天說假如雨不停了我就要在期末考考砸,看來還是我比較幸運。
--可你比我悲觀啊。春天的雨通常一時半會是停不了的了。
--這是個關于樂觀的倒霉蛋和悲觀的幸運星誰更快樂的問題。
--這可真是個問題。但是……
--什么?
--倒霉和悲觀負負得正,樂觀和幸運正正還是正。所以……他們兩個在一起的話一定會很 幸福,你說呢?
我的心頭凜然。--我不知道。
到家門口了,一帆說再見時輕輕地拍了拍我的頭,這個小動作讓我想起在遠方的一個表哥, 溫暖一下子就滲入了血液。我進了家門馬上就跑上了樓,從二樓房間的窗戶的后面。我看見 一帆在原地站了很久才轉身慢慢走開。我望著他的背影突然鼻子一酸眼淚掉了出來,我也不 知道為什么。
4
很快到高三了,未來的影子像潮水一樣在腳下展開。
我對周樹說你把功課緊一緊,把樂隊的事先放一邊吧,以后機會有的是。他挑起眉毛在笑, 我不知道他是否在聽。我們開始變得各自忙碌,他看著落下的功課變得煩躁,爭執得最厲害 的時候他推開我的手說,你離我遠點。
--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你怎么樣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日子像流水一樣流過。
一天晚上我的電話響了,它輕易打破了我的夢境,我像受驚嚇一樣跳起,拿起了電話。可電 話里只有接收不良的電流聲和呼嘯的風聲,我有不好的預感,我在黑暗中聽見自己的聲音在 響。
--你好,請說話,喂,請問是誰,說說話好嗎,喂?
--沙諾。周樹的聲音。
--周樹,你在哪。你還沒回家?
--哈,哈。隨后是哭泣般的嗚咽。
--周樹,怎么啦。發生什么事了。你喝酒了,是不是?你在哪里?說話啊。
……風呼嘯的聲音。
--姐姐死了你知道嗎。姐姐被那輛黑色的小汽車一碰就死掉了你知道嗎。姐姐為了那個小 孩死掉了你知道嗎。姐姐推開那小孩自己就被碾過去你知道嗎。姐姐死的時候她的白裙子變 得骯臟你知道嗎。
她的裙子臟了,臟了,你知道嗎,你知道嗎……
我撂下電話,披件外套馬上沖出家門去。我知道周樹在哪里,只有我能找到他,我的神經緊 繃著忘掉了寒冷,我奔跑在空曠的街道上。風鋪天蓋地刮過我的皮膚。
那塊被敲碎的玻璃,那漫天飛起的寫滿我名字的紙片,那個在學校走道里的吻,那個看焰火 和燭光的平安夜,那一幕幕像電影快鏡一樣在我的眼前閃過。
我在教堂門前的階梯上找到了他。他眼里的世界終于碎了,碎成了一地的狼藉。
--周樹,我們回去吧。
--回哪里。
我答不出來。
我們上了觀光用的公交車,沒有目的地的一路車,車上只有我們兩個,坐在后坐上。空蕩蕩 的車廂里,只有路燈從窗戶透進來,投下移動的光影,一段間隔,一個輪回。周樹靠著窗, 縮著身子,像個受傷的孩子。于是我的心就狠狠地痛了起來。他說,沙諾,抱抱我好嗎。
可他的手是那么冷那么冷,我無法用我的體溫去溫暖。
那天原本是周樹接受洗禮的日子。但是他姐姐死了,為救一個孩子。那個女孩,唯一把他視 為親人的人,她臉上沒有這城市里的灰塵,但她離開時白裙子變得骯臟。
四月的麥黃/七月的流火/十月候鳥撲騰翅膀/飛過那開滿荒涼的黑色山坡。
走過來的人/駛過去的車/載著失望。
他們在路上/而我在路旁/有什么相像?
給我點羽毛,還有焰火。
她們是種子/需要埋葬/然后才有那潔白的柳絮紛揚,紛揚……
這是周樹寫的一首歌的歌詞。在高中最后的一次文藝會演上,他抱著木吉他唱起了它。我仰 著臉在人群里看著他,他在唱中間的一小段時聲音突然變得沙啞,然后側過臉去,只有我看 見他眼角的淚光。
突然。
弦斷了。
臺下起哄了,周樹站在臺上放下吉他兩手空空變得不知所措,然后他望向人群。
他在找我。
于是我站了起來,整個會場里,只有我和周樹站著,對望著。這時臺下重新變得安靜,人們 都在看著我,我知道我的老師們臉上正掛著如何吃驚的神情,我發現自己突然變得無所畏懼 。
我的摸底考試成績不錯,在年級的前十名,一帆在我的前面。周樹有一科沒考,我在前300 名里找不到他的名字。填志愿那天,周樹沒有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我對一帆說,一 帆你幫我跟老師請個假好不,我有事要回家。
一帆在我走的時候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他說--沙諾,別把自己弄得太疲憊,我們都只是18 歲的孩子而已。
我又一次地奔跑。
周樹,你在哪里啊?
我拼命回憶周樹跟我提起過他可能出現的地方,但是,沒有。
那是一個夏天,那在我記憶里是奇怪的一天,雷聲穿過云層沉悶地轟鳴著,可同時我頭頂上 還浮著被陽光浸透的大片云朵,陽光白晃晃地刺痛著我的雙眼。
我突然哭了。
那被雨花石敲出小洞的玻璃窗,它最后碎了,碎得一地狼藉。
5
周樹和他的父母在高考前兩個星期離開了這個城市,我以為所有的結束能像電影鏡頭般是 我追趕著火車奔跑的模樣。可是我發燒了,持續的高燒,一直到高考。我清楚地記得考我最 驕傲的英語時我的手在發抖。然后是考完最后一科化學時我在母親懷里崩潰般地哭了。
后來的總分我的父母沒有告訴我,他們只是說,都會好的都會好的。
一個月后,他們已經聯系好了法國的那所大學。
我又成了那個在陽光下走的平凡的孩子,安靜微笑,不再奔跑,只有我知道我身后有淡色的 影子。我還能在大街上看見背著吉他快快地走的年輕孩子,帶來一陣黑絲絲的風。我知道, 那不會是周樹。他消失了,突然地消失在某天我在母親懷里醒來的時候。我找遍了所有他可 能出現的地方,例如城南的酒吧,例如教堂,但當我提起周樹這個名字時那些人們只是茫然 地搖頭。
2002年12月,我捧著我的法語課本在窗前。
up and down ,and in the end it just round and round……
時光流轉,回到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