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草有多少種死法?如果不知道,那么我來告訴你:草有六種死法,這是母親告訴我的。
母親在世時,她老人家一再告誡我們兄弟姐妹,如果你一輩子不明白草為什么有六種死法,你就無法成大器,成為人中龍鳳。不幸的是她老人家言中了我的一生:大學畢業,別人留城,我被分到老,邊,窮的大巴山,當我好不容易回到都市,同學們早成了科,成了處,還有一位成了直轄市的部門領導。而我正如一棵草在風雨中飄搖,不知飯碗在哪里。是我學識不行?是我品行不端?是我處世太差……都不是,是我沒有弄清草的六種死法!沒有官欲權欲利欲的我,想給后人留下點可以資鑒的東西,便把母親的教誨記下來。
草的第一種死法很平常:缺水而死。天旱,草比樹先死,因為草忘了蓄水,它也蓄不了多少水,人們在救災時也不會給給野草閑花澆水,這時的草除了死,還有第二種選擇嗎?我們天生就是小角色,人們忘卻你就如忘卻草,你有什么想不通的呢?即使綠茵茵的春天,草也不是主角呵,何況在旱季里。
草的第二種死法,是被農人除掉。薅草是為了給莊稼更多的陽光和養料,草不讓行嗎?哪怕草從沒有擠占過禾苗的一滴水,一縷光,但不會有讓草分辯的機會,命中注定要成為犧牲品,一刀之下,一鋤之下,草的命就完蛋了。不會有人憐惜,不會有人掉淚,林妹妹也不會。當你被認為對他人構成威脅時,除掉你的人絕不會手軟。
草的第三種死法是被曬死,我們見到的好多枯草就是被曬死的。烈日之下,草還未作好準備,那如火如炭的太陽就烤來,盡管這種死法很陽光,看不見任何陰謀的痕跡,其實,在什么時候曬,是精心安排了的,只是死了的草不知道罷了。陽光下的死法無話可說,這便是多少英雄欲哭無淚的傷心之痛。
草的第四種死法是借給禾苗給果實打藥時被毒死。盡管打藥者也明白草上沒有危害禾苗和果實的東西,但除掉草是既定方針。打藥者在假設:你現在沒長蟲,但能保證永不長蟲?你現在沒有危害,你能保證你將來永遠沒有危害?你現在不危害禾苗,能保證子子孫孫不危害禾苗,為排除萬一,先藥死你再說。
草的第五種死法是擠死。草生草長當然不像莊稼那樣有計劃有步驟,往往是一窩蜂而上。什么草都雜在一起,瘋狂地生,瘋狂地長,于是相互間你恨不得多呼一口氧,我恨不得多吸一滴水,他恨不得多得一粒肥。你想掐死我,我想謀殺你,整天都提心吊膽,相互傾軋,到頭來大家傷痕累累,大家都好命不長。
草的第六種死法簡單極了,就是荒死。周圍的樹太多,周圍的禾苗太多,小草找不到生存的陽光和養料,在孤獨中枯了,成了一星泥土。沒有花香,沒有樹高,確實無人會記起默默中的小草。許多時候,我和朋友們在想:為什么我們就是草,而別人生來就是樹呢?當我每次讀到: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就有種莫名的激動和快樂。
母親活到七十三歲,她一字不識,但她總結了草有六種死法,卻蘊含了深刻的道理,因為她的一生就是一棵草,她用生命在總結。我不知道我能從中學到什么,但我欽佩母親,這是一個農人的哲學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