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愛

在失愛的時候，精神恍惚的時候，我認得一個叫康寧的男子。我接受他給我的故事，卻神經質般反復地告誡他，我不會愛上他，或者是說不會愛上他的肉體之外。請他，不要對我索愛。

那個男子看著我，眼神復雜地看著我。

我的臉蒼著，脂粉未施，且形容憔悴。我，任薄荷，二十四歲異鄉女子，因為失愛而逃來這個城市，在每個夜色微薰之時，在漫無天日的孤寂之中獨自舔著傷口。

那個看著我的男子叫康寧，是我的保險經濟人。失愛的女子總是慌張的女子，終于意識到為自己買一份保險遠比一場愛情要來得安全。于是，我認得他。

我不知道是我眼神里的悲凄讓他對我生出憐惜，還只是業務禮貌，康寧請我吃飯。

過馬路的時候，他繞到車多的一側很自然地扶了一下我的腰。兀的，我就僵在涌擠的人群中，心里有突如其來的難過。這樣的呵護，己經很久沒有被一個男人做得這樣逼真了。

他把我帶到人來人往的烤肉街，和我說話，沒理由的有點多。說到開心處，他自顧自地大笑起來。看著他滿臉陽光的樣子，我發了呆，突然記起來，剛失愛的心空空如也。就黯下去，低著頭手足無措，差一點就要流淚。

“怎么了？想什么呢？是不是我說錯什么了？”康寧很焦急地來問我，他的關心讓我不知所措，甚至突然就后悔了與他的約會。

“我想回家。”我垂著頭，感覺到強烈的沮喪，只想回到我封閉的世界。

康寧急急地買單，眼睛自始至終沒有離開我的臉，仿佛我投保的是我的喜怒哀樂，而不是我的人身安全。他依然伸手攬住我的腰過馬路，腕間的力量讓我再度迷惑。忍不住偏了頭去看他，他眼底一些隱約的東西明擺著超脫了他的職業范圍。剎那間，我再度失落。總是固執地覺得，與一個人有無故事，我只需一眼。而這個男子之于我的，現在的關視或以后的可能，終不是我所能承受。所以，我黯然，并加快了腳步。夜的街，一陣風襲來，仲夏的夜，我卻是感覺冷。

送我回到我的小屋，康寧借著觀察我的住處環境，自然地落座在我的床沿。我突然覺得這是一種暗示和預兆，一慌張，我感覺口干，就轉身說要倒水給他喝。

一杯水下肚，他依然沒有走的意思。遲疑了片刻，還是開口趕他走。雖然我寂寞，雖然我對他沒有反感，但這樣速食的慰藉不能給我帶來任何溫暖。那又何必等待開始。

沒有什么征兆的，康寧來吻我。他的人他的氣息慢慢逼近，他那么近地直視著我，他的眼睛赤裸裸地表達著欲望。而后他捉住我的唇，潮濕柔軟的包裹在剎那間帶給我強烈的安全感。不合時宜的，我有想哭的沖動。

剎那間，我竟忘記了初衷，只是呆呆地看著他。

康寧的眼神漸漸迷離，大而寬厚的手掌從我的頸一直撫下去，一遍遍地細撫，任何一根血管和任何一寸肌膚也不遺漏。好像回到被母親安撫的嬰孩時代，我沉溺在鋪天蓋地的安全感里。

一伸手，我關了燈。

以為，不過是一場一夜情，在這個冰冷的城市，我們都是需要被安撫的人。不管是沉迷的墮落，還是瞬間的迷亂，一切都能被寬恕，和很快被遺忘。因為那些，和愛情無關。

可當康寧每天對我噓寒問暖的時候，我看到愛的最初表達。而我卻看不清自己的心，所以只能拒絕。卻是拒絕不了他的身體，我捉住他的身體，他捉住我的唇，我歡喜并沉溺在他施于我的安全感里。

漸漸地，漸漸地，能在燈光下看著康寧是怎樣讓我達到快樂的巔峰。只是在情與欲的迷茫里，我的思維依然是一片空白。康寧拉起我的手臂勾住他的脖子，深深地吻下來，他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情欲之外的東西，讓我的心咯噔了一下：他在向我索愛。

這個發現讓我用最快的速度翻過身起床穿衣，然后說了兩個字：你走。

康寧怔在那里，我拉過被子裹住身體，一臉的漠然。他沒有敵過自尊，黑暗的樓道里傳來重重的關門聲。

白天，我是寫字樓里頑強的白領；夜里，卻感覺不可抵擋的空洞和恐懼。就懷念起康寧給予的那種充實的安全感，猶豫了再三，撥了他的電話。

康寧很快趕來，不需要語言的，他表達，我渴望，用身體做索引。我卻是不敢看他，不敢面對自己接近卑劣的情欲。

康寧以為身體是通行證，又開始對我好。關心我的飲食起居，給我買零食日用品，不管深夜凌晨，無論刮風下雨，他總是出現。他盲目而洶涌的溺愛，一味地給予，分明超脫了對客戶的關心，以及情欲的糾纏，像極了一場戀愛。我突然地就想哭泣，卻要漠然地告訴康寧，我對他的，只是情欲。我只能這樣說，因為覺得自己仿佛懸浮在空中，不是歡喜，也不是厭惡，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好貶低我自己的人格，才能不愧疚于他。

他說他接受，我任何形式的給予。

在凌晨兩點，在康寧還沒有從情欲的滿足中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又要他走。因為怕自己有任何超脫情欲的感情滋生。

康寧第四次走的那一刻，我是有預感的，因為我從他的嘴角看到了鄙夷。那是多么令我心痛難過的一種表情，他終于厭倦了我，他終于覺得我就是一個淺薄放蕩沉浸于情欲世界的不值得愛的女子。

我沒有勇氣追上去告訴他，其實不是這樣，在我終于看清自己有去追他的沖動時。重重的摔門聲后屋子里一片空洞，我拉起被子蒙頭大睡，我清楚，他是不會再為我回頭了。多么痛的領悟。

我執拗著，失去了康寧。這明明是我想要的背離，我終于不用因為他的愛負累，可是，我想念他。我不知道那是愛的想念，還是欲的想念，但我終沒能管住我的手指。

撥了他的電話，我問他還要不要理我？

他給了我一個簡單明確的答案：要。

而我卻對這個答案疑惑起來，追問他如果今天我不電話他，他是否會電話給我？其實在這個問題出口的時候，我就后悔了。男人總是屬于不能深究的個體，女人的悲哀總是追根問底。

康寧再次給了我一個簡單明確的答案：不會。

我默默地掛了電話，康寧打回來，遲遲疑疑地說:“我會和原來一樣關心照顧你。”

“因為我是你的客戶，對嗎？”我刻薄之極。

電話那邊沉默。我傷了我，我亦要傷他。轉瞬又覺得自己這樣好無聊，于是悲痛起來，“請，給我一點自尊，好嗎？”我想我真的需要一個人靜一靜，而不是永遠用天聾地啞的溫暖去療上一場愛情的傷和抵御傷痛之后的孤獨。我把對康寧的感情自圓其說，自欺欺人。而關于愛和欲的真相，那樣痛苦的思考，我放棄。

漆黑的夜，我重又孤獨起來。惶恐地發現，康寧施于我的安全感，被他的離去一并帶走了。

手機響，是他的電話，我還是聽了。

“要不，我去看你？”康寧脫口而出。

“不要吧，太遠了。又這么晚了。”我說。

“那算了。”他的聲音里，我聽出了控制后的平靜。

“你還是來吧？”我后悔了。

“還是算了吧，你不是也說太遠了。”康寧的語氣并不堅定，是我一堅持就會打敗的搖擺。我想他和我一樣記得，在這之前，他為了我不管刮風下雨，凌晨深夜，都不曾怕天黑路遠。可是此刻，我們卻各自守著自己的保壘。我怕的，是一索求又會上癮的甜蜜；他怕的，是控制不住后付出的不對。

他忘了，他的瘋狂；我不提，我的暗藏。

收線后，我捉著手機，心里荒涼起來。

康寧再來的時候，還是很自然地扶著我的腰。可是，我卻從力度上敏銳地感覺到了和從前的不同。他送我回家，并說，他還得再回去。我就難過起來，他只是關心我了，不再是愛我了，或者，他己經在控制他的愛了。

和他坐進出租車里，居然在尷尬里無話可說。黑暗里，我想去捉他的手，卻終是沒有勇氣，一時間，竟有悲愴的感覺。扭頭去看車窗外，這個城市的夜，一片冷清。和他出現之前，沒有差別。

康寧坐在我的床邊，我看著他，就生出不舍來，攀上他的身體，把頭埋進他的脖子里。他的手在我后背停頓了一下，還是抱住了我。剎那間，這些時日的委屈難過一齊涌現。我低頭找尋他的嘴唇，他的唇厚而柔軟，莫大的熟悉的安慰感襲擊了我。我輾轉癡迷地吸吮著他的唇，眼神迷離，康寧被我的熱情帶動，開始回吻我，可是他的舌尖所表達的卻是一種技巧，而再也不是先前那些日子，他對我的癡迷狂熱，不管不顧。

康寧的手還是伸進我的衣服里，我像一只壁虎般緊緊地吸住他的身體，激烈的索求已經不似從前那深刻的情欲。只是這么短的時間，我和他的角色忽然之間調換，換成了我向他索愛，渴饑而卑微的，因了他一點點的反應而心懷感激。

我太激烈的情緒和太迷茫的眼神讓他在瞬息之間停止了動作，他說:“還是不要這樣吧。”

我的身體迅速地枯萎，像個小孩因為得不到安撫而變得焦躁不安，繼而暴怒起來。我起身穿衣服，康寧從后面抱住我，我掙開，桌上的鬧鐘被碰倒在地上，在靜寂的夜里發出的尖銳的聲音格外刺耳。

“那你干脆就別來，我不需要你的憐憫。”說出這樣的話，我覺得對他與我都是一種侮辱，卻執意。我看得明白，這不可能是憐憫，他也沒有對我憐憫的義務。他對我還有沖動，來看我的沖動，源于愛，或愛的記憶。

是我太貪婪，要很多很多的愛，卻又因為怕受傷而舍不得付出。而這些又被康寧所窺透，他失望，我恐慌。他抽身而退，因了記憶還存些不舍;而我，慌張索愛，索愛。

他拉著我的手，不讓我穿衣服，我裸露的身體因為得不到他狂熱的愛撫而變得羞愧。瞬即又不甘起來，回過身撲進他懷里，喃喃地說:“再愛我好嗎？你為什么會突然不愛我了呢？原來你那么愛我。”

康寧撫拍著我的后背，像安慰一個受了驚嚇的小孩。過了很久，他說他要走，我不敢哭泣，怕他生出厭倦，連來看我都會后悔。

趴在窗臺上等康寧走過六層樓梯后出現在下面，我全神貫注地等待。他出現，月色下，他仰頭看著我。哦，親愛，你又縱容了我的想像。

“快進去，別摔下來了。”他沖我喊。

我固執地趴在那一動不動，他站在樓下仰望著我。我們對峙著，我把自己的嘴唇咬得生痛。然后他一邊看我，一邊倒退，當他消失在樓道的轉彎處，我發現自己，哭了。

第二天，康寧打電話給我，說買了東西來看我，就在樓下，馬上上來。

“我不在啊，我在外面和朋友玩。”迅速地趴到窗臺，掀起窗簾的一角，我看到康寧站在樓下。我看著他，屏住呼吸，看著他，一直看到他再一次消失在我的視線里。

這樣，我就可以繼續告訴自己，他不愛我，并把一切，歸罪于我的不好。這樣，我就再也不用去想我的感情是情還是欲？不必愧于他的索愛，也不用去向他索愛，再也不擔心傷害或是受傷。

和每個都市人一樣，包裹著冰冷沉重的偽裝。索愛？脫下的偽裝根本沒有地方放。

貼心告白:

只要身體，不要愛情，你做得到嗎？

到底是誰向誰索愛？只要身體上的纏綿，卻吝嗇感情上的給予，文中的女主角薄荷陷入一個情感的怪圈：對情感有著恐懼，卻又渴望一個溫暖懷抱。于是在反反復復糾纏中，找不到一個出口。

網友發言:

天蝎座妖精:每個女人都在找一份安定的愛，可是卻是那么艱難。男人的愛總是過于理性，一旦得到，便一切塵埃落定。女人總在堅持著，最后仍舊還是傷得一塌糊涂，突然發現，城市中男女之間的性愛總是多過于愛情。

風吹過林海:其實我覺得沒有必要去分得那么仔細，這世上本來就有很多東西分不清楚，特別是感情。 如果一定要做個“理智”地選擇，痛的是自己，甚至雙方。而換一個角度順其自然的話，也許會有個完美結局。

《健康向導》支招:

拒絕對方的索愛，不敢付出自己的愛，寧愿保持一種身體上的曖昧，也不愿意確立或者承認兩個人之間的感情，難道現代都市真的流行愛無力嗎？

1、往往有這樣想法的人，不是對自己沒有信心便是對感情沒有信心，在受到傷害后，沒有勇氣再面對愛情，所以寧可用身體的放縱來掩飾內心的無力。

2、當你遭遇到這樣情形，先不要著急做出一個選擇。因為人通常在煩躁、焦慮狀態下很難做出正確決定，要盡量放松自己精神，不要因此過度焦躁。

3、這樣的身體糾纏如果沒有前途，應盡快結束。不要過多牽扯，一味糾纏不清，否則對雙方都沒有好處。

4、如果覺得對方適合做自己的伴侶，不妨敞開心扉接受，開始一段健康的戀情。若心里仍有陰影，可以求助于心理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