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第三次全球制造業大轉移。19世紀末開始的美國工業革命,使美國代替英國成為全球制造中心;二戰后,日本只用50年時間就完成了從美國到日本的制造業轉移。這兩次轉移都產生了比較好的生產模式,使得我們更加期待本次世界制造業向中國的轉移中也能帶來一次生產模式創新。
但目前看來“人機模式”還無法與“福特模式”、“豐田模式”相媲美。這真的是生產模式的創新,或者只是權宜之計呢?當我們問題拋給專家們,各人反映迥異,但共同的一點是,在對這個問題感到興奮的同時,這些嚴謹的專家都強調自己沒有進行過專門研究,只是嘗試著做出回答。
清華大學工業工程系教授趙曉波認為,對手工生產的選擇主要源于產品,而非生產模式創新。“我們的工廠中生產的大多是玩具、小電器等勞動密集型產品,這些產品比較適合手工生產,而技術密集型的產品很難實現純手工生產,我們什么時候看到芯片能夠用手工拼裝?”
對于“人機模式”的另一個特點,產業集群內的社會化生產,國家發改委產業發展研究所副所長胡春力也向記者指出,生產過程能否外包也是由產品決定的,“國內的化工、鋼鐵企業當然沒有社會分工生產的,由零部件組成的、能擴散生產的產品才會擴散”。
而且,清華大學工業工程系常務副主任鄭力強調,生產外包是全球趨勢,甚至我們大多數產業分工還沒有達到應有的程度。因此,這不能說是中國的創新。
鄭力認為,更重要的是,“工業技術一般都存在于零件生產中,組裝體現的主要是管理水平,如果大量的以組裝為主,那么中國工業的技術能力如何提高?”
這幾位專家都認為,把“人機模式”看做是一種模式創新,未免過于樂觀。“這很難說是一種創新,更主要的是一種管理上的精益求精,也就是怎樣降低成本。” 趙曉波說。
但另一些學者認為,反對者的看法過于簡單化。他們強調,手工與自動化的選擇,不僅源于產品、更重要的是生產技術體系的不同。中國社科院工業經濟研究所羅仲偉博士認為:“技術體系本身有不同的類型,有適用于勞動密集型的也有適用于資本密集型的,我們要根據勞動力資源豐富的特點來選擇。”
而且勞動力的含義也是多層次的,也包括知識密集型的復雜勞動。“比如在國外一個實驗室里雇一個人的成本,在國內就可以多雇些人,像貝爾實驗室,它一個工程師成本可能要10倍于中國工程師。”高世楫舉例說。
高世楫和羅仲偉等人都強調,競爭優勢的獲得不一定依賴于產品的技術含量。“產業簇群內千千萬萬企業共同做一件產品,產品技術含量也許不高,但其組織過程卻不容小看。”羅仲偉認為。
正是這種“人海戰術”,使中國制造的成本降到最低。羅仲偉也承認,人機模式并不適用于所有的工業企業。他分析說,工業生產有連續型、混合型和離散型三種,胡春力等人所舉例反駁的化工、鋼鐵產業,是典型的連續型產業,生產必須連續進行;而工序可以完全或部分分解的離散型、混合型產業,如汽車、電子、電器等,都可以將零部件生產外包,中心企業只做總成。
隨著工業技術的發展,連續型產業有進一步集中的趨勢,但離散型則可以分得更細,“事實上,大多數制造業產品都可以分散生產,所以可以認為生產細分和外包是制造業生產模式的特點之一。” 羅仲偉說。
關鍵是,“人機模式”的生產細分與福特模式的背景有著根本不同。“當時福特生產線上很多是大字不識的移民,只有將工序細化到極其簡單,才能保證必要的效率。”許綱指出,普及了9年義務教育的中國農民學習能力遠高于當時的美國工人。
“與福特生產線被迫分解不同,這是工業發展中合理的分工組合。”羅仲偉說,“‘人機模式’應該看做是生產方式發展螺旋上升后又回到同一層面,但并不是簡單的返祖。”
雖然標準多有不同,但所有的被采訪者都認同一點,就像趙曉波所說的:“日本的豐田模式是經過近50年的摸索才逐步成熟,我們必須認識到,無論哪種生產模式都不可能是立竿見影,這需要企業幾十年不懈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