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游

我發現隋小天已經夢游很久了。

夢游，多少是件恐怖的事，何況這個人還是我的好朋友隋小天。

第一次發現這件事的時候，還真的把我嚇了一大跳。

那是一個月白風清的秋天的夜晚，寢室里的兄弟們都多喝了一點酒，一個個醉醺醺的，回到寢室剛一上床就睡得不醒人事，連牙都沒有刷。還好，我可不像這幫小子那么窩囊。要說我的酒量，嘿嘿，笑傲江湖里的令狐沖也未必比得上我。

聽了整整一盤ＣＤ以后，我終于困了，迷迷糊糊剛準備閉上眼，突然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

寢室里很安靜，偶爾有輕微的鼾聲，所以這奇怪的聲音在靜謐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

我從被窩里探出頭，頓時愣住了。我看見一個黑影正從他的床上爬下來。

高高的身影好像是隋小天，我的好朋友隋小天。

他輕手輕腳地打開寢室的門，走了出去。他的腳步很輕，像貓。

我的心里，不知怎的涌出一陣異樣，我不由得跟了出去。

他果然不是往廁所里走，而是往宿舍外走去。

大學里的男生和女朋友約會實在是很頻繁的事，每天晚上都有人很晚才回來，看門的老頭懶得總是爬起來給他們開門，索性不鎖門了。

我緊緊地跟在隋小天的后面。“小天，小天……”叫了好幾聲，隋小天沒聽見似的往前走。

晚風吹得我有點涼意。

一個想法猛地在我腦子里出現：難道，難道他在夢游？

不遠處的隋小天，一直往前走，腳步有些虛浮，神情有些懶散。

我很快停止了叫喚他的名字。我曾聽凌說過，如果一個夢游的人聽見別人在叫他的名字，就會瘋的。

當然我還笑著說怎么可能，此時的我心中卻多了分寒意。

曲曲折折的，隋小天走到學校的湖邊，坐在岸邊的石凳上。我則躲在了一棵很大的楊樹后面。

凌還說過，一個人如果在一個地方經歷了很高興或很難受的事情，在夢游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地跑到那個地方，這就叫潛意識。

“你懂得還真多。”我當時對凌擠擠眼，看著她清秀的臉笑。

“拜托，我老媽可是心理學教授。”凌也笑。

湖邊的月色總是美得讓人心醉。我望著深愛的女駭，心里幸福得有些不切實際。

怎么不知不覺的想了這么遠，我定睛看看隋小天，他呆若木雞地坐在那里，直勾勾地盯著湖水出神。

我仔細回憶著，在這個湖邊，隋小天到底發生過什么事情。

照理說，隋小天是不太喜歡這個湖的。以前他常常跟我抱怨說什么破湖啊，臟得要命還占這么大的位置不如改建成籃球場就不用天天跑去占場子了。隋小天說的時候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我還狠狠捶了他一拳。“沒情調。”我當時不屑地說。

想了半天實在想不出來什么，沒想到還有我這個和他天天形影不離的朋友都不知道的秘密。我實在有點好奇。

淺淺的月光中，隋小天拿出一個小巧的東西，放在嘴邊。

他在親吻，他在親吻那個東西。

我和他隔得太遠了，根本看不到那是什么。我只看到他在不停地親吻，臉上是纏綿的神色。

他的頭發在風中軟軟地飛揚起來。

只是不知他的眼中會不會有一兩點的淚花。

他靜靜地坐在那里，我悄悄地躲在樹后。月亮看見了一切，可它會為我們保密。

大約過了十來分鐘，隋小天站起身來，往回走。他的神情依舊迷茫，可是他的腳步輕快。

終于走回了寢室，其他人早就睡熟了，隋小天摸索地找到床，倒頭就睡。

我有些哭笑不得，他居然睡到了我的床上。

我輕手輕腳地替他蓋上被子。明天可別著涼。我在心里對隋小天說。

我在他的床上躺下，準備睡覺。折騰了大半天，真是困得不行，一會兒我就睡著了做了好多夢，但夢里只有一個人。她的名字叫凌。

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我居然最后才醒。

睜開惺忪的睡眼，隋小天正笑瞇瞇地站在床邊看著我。

“你知不知道，昨天你醉得睡錯了床。”隋小天說，同時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像是要捕捉什么重要的東西。

他果然徹底地忘了個干凈，竟然還說是我睡錯了床。

“干嗎？這么看著我。”我的頭一時變得很疼，不由得揉了揉。

隋小天殷勤地給我倒了杯水，我一口氣喝干了。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發生的奇怪的事……見鬼，一覺醒來我怎么不記得了。腦袋像寫滿字的黑板突然被擦干凈了一樣，只剩下滿地的粉筆灰告訴我，昨天我跟蹤了夢游的隋小天。

“還自稱千杯不醉，哈哈……”蕭揚也笑，笑容卻很友善。

大概是昨天喝了點酒的原因吧，我真的記不太清楚了，不過我現在才不會和他們斗嘴，今天晚上我要繼續行動。

正在我下定決心的一剎那，我聽見隋小天關懷地說：“過去的事，就別想了。”不知怎么，他的聲音有些猶豫。

我許熠什么時候讓人擔心過了？“不就是那點事兒嗎？”我聽見自己說：“早忘了。”

隋小天依然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看起來特別好笑。

這天晚上， 寢室里居然只剩我和隋小天兩個人，其他的兄弟們有的去約會，有的回家了，好在隋小天還有點人性，堅持留下來陪我，否則我真成了孤家寡人。

那該多么糟糕。

十二點差幾分鐘的時候，夜色已經很濃了。隋小天又輕輕地下了床，開始了神不知鬼不覺的夢游。

我偷偷跟在后面，發現他又不自覺地走到學校的湖邊，親吻著一個小小的東西，但這次我看見，那個東西在月亮下反射著金屬的光澤。

不知這個路癡怎么在夢游的時候都把這條路記得那樣清楚。

回來的時候發生了一點小小的波折。看門的老頭肯定是起來方便。他沒看到異樣的隋小天，反倒看見鬼鬼祟祟跟在后面的我，氣得要命：“下次回來這么晚就別想進來了！”

我使勁地瞪了他一眼。

“昨晚睡得怎么樣？”一大早的天氣很好。

“很好……”我含糊地說。

“好個鬼。”隋小天打斷我的話：“看你的黑眼圈，跟一熊貓似的。”

廢話，我可跟蹤了你整整一個小時啊！我在心里罵道。

但是，我應該告訴他這件事嗎？

我猶豫了很久。

“走，下了課就去打籃球。”隋小天拍拍我的肩：“發什么呆，再晚就沒場子了。”

“你今天不是要和女朋友看電影嗎？”我突然想起來：“你不用陪我了，我沒事的——去吧！還是女朋友比較重要。”

“你說汐啊？”隋小天吐了吐舌頭：“她今天臨時有事，沒關系。走吧！”

“好，打完了球再去喝酒。”我豪氣沖天地說，拉著欲言又止的隋小天奔向籃球場。

算了，這件事過幾天再說吧！

就這樣，我繼續著每天晚上的跟蹤，雖然每天早晨起來總覺得記不太清晰，但我知道我的朋友隋小天，每天晚上都在夢游，在學校的湖邊，溫柔地親吻一個小小的東西，在月光下反射出金屬的光澤。

白天的隋小天，總愛陪著我聊天，泡網吧，打球，生怕我感到孤獨和悲傷。晚上的隋小天，寂寞地走到湖邊，卻不要我陪。

不知在湖邊發生過什么樣的事？無論是喜是悲，我真的想跟他分擔一些。

就這樣匆匆過了一個多月，我終于下定決心，要把這件事告訴隋小天。我要知道真正的原因，只是不知我能否為我的好朋友真正做些什么。

終于等來了歡快的下課鈴聲。頂著正午的陽光，我飛快地沖回寢室，我要找到隋小天，我要告訴他一切。

寢室的門很反常地鎖著。我聽見里面有隋小天低低的話語。

我沒有敲門，而是把耳朵貼在門上，很仔細地聽。

偷聽是一件不太光榮的事，但不知為什么，我非常想聽聽隋小天在說些什么。也許能讓我多了解到一些事情。

“……這也難怪，凌是個這么好的女生。”蕭揚有些感慨的嘆息。

凌……我不由得重復了一遍，心里驀地一震。

有著明媚笑靨的凌，有著動人雙眸的凌，聰慧的凌，善解人意的凌……

“是啊！這種事換了誰都受不了。”隋小天壓低了聲音：“你知不知道，許熠這幾天一直在夢游。我一直跟著他。還好，他只是跑到湖邊坐了會就回來了。”

“真的？”蕭揚有些驚訝：“湖邊？對了，我記得那是他和凌……”

我不想再聽下去，我轉身跑開，卻不小心撞到門把，發出很大的響聲。寢室里的蕭揚和隋小天很快覺察到動靜，雙雙追來。

“許熠！”隋小天氣喘吁吁地跟著我，一如他一直跟著夢游的我一樣。

我三步并作兩步地奔下樓梯，一段我努力想忘卻的往事又浮上心頭。

突然一聲清脆的響聲。一個東西從我的外套口袋里掉了出來。它是我最寶貴的東西。

我俯身撿起，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淚如泉涌。

那是一個精致的，銀色十字架。

它是在學校的湖邊，凌送給我的。那時的風很輕，陽光很暖。凌站在陽光下，美得像天使。

它也是凌生前送給我的第一個生日禮物……

責任編輯：金 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