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曾經有人對我說過,養(yǎng)不長指甲的女子是沒有人疼的。
是小繪說的。不知道為什么,我試圖養(yǎng)了許久的指甲總會在我的滿心期待中夭折。但是我仍然理直氣壯地對小繪說,我是有人疼的,安就很疼我的。
安有著微笑的面容,清澈的眼睛。
每天的傍晚,我都會趴在寢室的陽臺上,將頭往下探,以這種方式看五樓下的人來人往。我長長碎碎的劉海飄啊飄,城市細碎的陽光打在發(fā)梢,閃閃亮亮。因為固執(zhí)地相信生活的美好,我習慣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孤獨地轉圈。我知道安會一直守候在外面,他是我惟一的出路,對此我深信不疑。
總在這個時候,手機里“愛情故事”的鈴聲會響起,安完整而清晰的聲音從杭州的某一個角落,抵達我的耳膜。
安說,言言,你今天好像不快樂。
我溫柔地微笑,抬眼看紹興的天空,深邃的黑夜似一面深邃的風景,在我的眼前如花般緩緩綻放。
我說,我很好啊,只是有一點想你。
他的笑慢慢從話筒里一點一點地漾出來,他說,你會說好聽的話讓我開心了。
我仍然笑,不說話。
安說,我容易快樂,不會悲觀,臉上會帶著孩子般的微笑。
然后我們開始了長久的沉默,彼此都沒有言語。但是我在想,我們這樣,是已經親密到無話可說,還是退回到了陌生而無話可說呢。
在沒有手機的時候,安打來的電話總是找不到我。
他總是會責怪我,為何老是找不到你呢?一天到晚這么忙嗎?
我說,我還要等到你的電話才能走嗎?那我還要上課嗎?
我們的爭吵快樂而溫情,最后他的語氣軟了下來,他說,該買個手機了,這樣我們聯(lián)系也方便一點。
于是,我們一起買了手機。
我站在陽臺上,握著手機,突然覺得內心一陣悲涼。我們這樣頻繁而有規(guī)律的聯(lián)系讓我的心里徒生一種平淡的落寞。我不知道我們現(xiàn)在維持的沒有了色彩的感情,還有什么繼續(xù)的必要。
我想起了小繪對我說的,合久必分,何況在兩個城市,只是依靠虛擬網的維系,這樣的愛情既不形式,也不美滿。
那個時候,我對小繪信誓旦旦,我說,我們這么穩(wěn)定,沒什么問題的。
但是心跳的加速證實了小繪的話在我的心里起了撞擊,它與一個被我拒絕去想的念頭不謀而合。
我終于決定冷淡一下我和安的感情了,我對安說,安,我想退出虛擬網了。
安的語氣平靜而理智,為什么?煩我了嗎?
當然不是。
那好吧,你想清楚就做吧。
他沒有再多說一句,把電話掛了。我在心里暗暗地預感,我們是不是走到頭了呢?
三年的時光,一年用來了解,一年用來交往,還有一年,則是用來冷淡。
我的任性和固執(zhí)讓我的心里冒出了一個古怪的想法。
我把原來移動的號碼換成了聯(lián)通,卻沒有告訴他。
我當這只是一個純粹的游戲,沒有想到要以此來考驗他的耐心和誠意。因為日子的平淡無奇,需要我改變。
卻沒有料到需要為此付出巨大的代價,沉重的,無法追悔的。
那年的暑假,我們的寢室也換了號碼。
安無法再找到我了,而我,也沒有去找他。
這樣的過了整整半年。
那天回家,看到了靜靜躺在影碟機里的《大話西游》,我抱了塊墊子,蜷在躺椅里看已經老了的片子。
看了很多遍了,但每次仍然有一種很通的感覺。我想我們都是失敗的人,但到底是誰擊敗了我們,生活,還是夢想?
紫霞為至尊寶擋了一劍,他痛苦而絕望地抱住她,卻因為緊箍咒的折磨只能松開了手,那一刻,他終于明白了,永失最愛!
永失最愛!
那一瞬間,我忽然淚流滿面,所有溫柔細致的情節(jié)突然被喚醒,內心的寂寞空洞不斷地提醒著我:你從來沒有忘記過安,從來沒有!
我拿起手機,撥通了他的號碼。
那一刻,我渴望見到他。
但是一直沒有人接,始終是機械的“嘟嘟……”聲。
一種從未有過的慌亂將我淹沒。
我翻出了那張最初的手機卡換上,只是一會,便是不停的短信的鈴聲——
如果愛你是條死路,你會見死不救嗎?
……

我下午來紹興,我想見你。我們需要談談。
……
言言,你怎么可以對我置之不理,見死不救。我哪里錯了嗎?告訴我。
……
心底最后一道防線徹底崩潰,看不見的傷口,鮮血直流。
我應該料到安會給我原來的號碼發(fā)消息的,可我從來沒有想過不給他號碼的后果。
我不停地給安打電話,瘋了一般,我努力地想要挽回什么,但是整整180天,我對他不聞不問,不理不睬,是我的過分和無理,讓他根本不想再看到那個在他的屏幕上跳躍的我的號碼了吧。
還是,他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嗎?
陡然而生的恐懼讓我跳上了去杭州的車。
1個多小時后,我在他的校門口,繼續(xù)給他的手機打電話。
這一回,電話通了,安的聲音好好的:喂,哪位啊?
我就要跳起來了,我說,安,是我啊,你在哪啊?還好嗎?
安的語氣冷冷的,但是很平靜:是你啊,有事嗎?
我說,如果我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你的面前,你會不會認為是奇跡?
他沉默了一會,然后說,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還真是奇跡了。
我穿過他們學校長長的種滿了梧桐的水泥大道,往左拐到那條通往他們宿舍的小石徑。周圍是一大片的桃花,地上鋪了一層細細軟軟的桃花瓣,枯黃的草叢里透出一點令人振奮的新綠,讓我的心里泛上了暖暖的感覺。
我繼續(xù)開心地對安說,那你希望奇跡發(fā)生嗎?
他不語,沉默,良久后說,你覺得呢?
說這話的時候,我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說著同樣的一句話,他的身邊站了一個修長的白衣女子。
我愕然地掛斷了電話,站在原地,看他轉過了身,神色憂郁地攬起了身邊的女孩子,往小徑走來。
我沒有躲閃,心中碎裂般的疼痛讓我無處可逃。
他看到我的時候,神色一顫,我看到他放在那個女孩肩上的手抖了一下,但是仍然堅守住了陣地。或許,他覺得只有這樣才對他公平,這樣才能打擊我。
安的手放在那個女孩子的肩上,臉上帶了微笑,女孩笑容甜美,她小巧白皙的臉在他的呵護下,艷麗如花。
轉過身的那一刻,我淚雨紛飛,仿佛看到那寬大的銀幕上,出現(xiàn)了“全劇終”的字樣。
全劇終。
我淚眼朦朧地回頭看他,我說,祝你幸福……
我坐上了回紹興的車,我的手機又響了起來,一樣的愛情故事,卻已物是人非,而錯的那個人,不是安。
我按掉電話,然后抽出了卡,扔向車窗外。既然已經結束了,就要徹底一些。
只有安的手機號碼,無言地提醒我,愛,曾經來過,而養(yǎng)不長指甲的女子,是真的,沒有人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