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入山寨近觀“走妹”
1996年,我從廣州一所師范專科學校畢業之后,到川北亞丁草原一個僅有幾萬人口的少數民族任教,那年,我23歲。
師范學校畢業的我成了這里最高級別的老師。晚上,許多人拿著油茶,糯米粑來到學校看望我,還拉我到他們家里做客,我深深感到山寨人誠懇實在,很快,我和校長的兒子山力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山寨的白天是熱鬧的,但到晚上死一般寂靜。我發現每到晚上山野里有無數火把在游動,后來才從山力口中知道那是婚前男女在“走妹”。山力介紹說,“走妹”是這里婚前男女的夜生活,這里的山民有女長到十四、十五歲,家長便在緊挨自家的地方建一間小樓,它是女兒的臥室,是讓小伙子來“走妹”的場所。小樓有一木道與父母住的樓相通,另一個門向外便于小伙子進入,兩個門一關,就成了“走妹”的多情世界。我對“走妹”感到新鮮而不可思議,驚詫中,山力問:“你想去‘走妹’嗎?”
“你們每天晚上都‘走妹’嗎?”我問。山力笑著說,“我婚前晚晚都去,‘走妹’很好玩,我們這里的男女都有3年以上的‘走妹’生活。”山力繪聲繪色地描繪著。
“走婚”時,他們大多五、六個小伙子結伴而行,一進入他寨,就滅了火把,分散摸黑來到白天相好的姑娘小樓前,用樹葉放在口中對著“走妹樓”吹出清脆悠揚的曲子,姑娘聽到了就會掀開窗口,開門迎接小伙子上樓。“走妹”是有一套規矩的,小伙子尋到“走妹樓”后,先要看樓內有無燈光,若無燈光,說明今夜姑娘不想讓人“走”;若有燈光,還要看門,門半開著說明姑娘正等人“走”,如門已關嚴,說明里面已有小伙子,得另尋“走妹樓”。
小伙子第一次來“走”未相知的姑娘,要自報身份,經姑娘認可才能上樓。若是老相識,小伙子在樓下吹木葉,姑娘便知來人是誰,立即站在樓口的梯上迎接。
我望著那幾乎每家都有的“走妹樓”發呆,認為那是神秘的樓。
B獵奇,多情阿妹拴住我的愛
山力講的“走妹樓”的故事像個謎吸引著我,我不時糾纏著山力,他總是笑而不答,突然有一天他說:“你干脆去‘走妹’,就一切都明白了。”我不想在這里結婚生子,所以不敢輕易“走妹”。
一晃到了深秋,在一個美麗的星夜,我偶遇了一個在溫泉中洗澡的美麗女孩,在我的尷尬中,她說她叫英子,住山下,并叫我晚上一定去她的“走妹樓”。
我的心再也不能平靜,決定去找英子,我拿了從家鄉帶來的電筒,山寨的晚上和平而安靜,進了寨,不知如何尋找,靈機一動,吹響了樹葉,清脆的樂曲似那山泉流淌,走過一座又一座小樓,望過一個又一個從窗口露出的阿妹臉,終于找到英子,她將樓門大開,我上了樓。這樓不寬,擺著一張木床,兩把竹椅和一個案臺,通向姑娘家的門已插嚴。“阿哥,你怎么才來。”英子的眼睛一閃一閃。這一夜,我跟她聊了許多山外的事情,不知不覺已聊到了凌晨1點,我準備告辭。
英子深情地看著我,大方地說:“阿哥,留下吧!”說著鋪好床,擺好兩個枕頭,接著寬衣解帶。我大吃一驚,我想我不能亂來,便以守校為由執意告辭下樓,英子依依不舍地目送我離去,見她依戀的樣子,我說:“明晚我一定來。”
第二天,我將英子的輕率告訴了山力,他哈哈大笑:“少見多怪,同床共枕是‘走妹’的一個內容,并非英子輕率,姑娘留宿小伙子主要看感情,喜歡的初次相會就留宿,不喜歡的多次來也不留宿,姑娘既然讓小伙子上樓,談得來就留宿。”也許是習俗觀念的差異,我對留宿一事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然而,英子那雙大眼睛老在我眼中浮現,昨晚我留下了今晚去的承諾,我若失信豈不讓她望眼欲穿……待到日落西山夜色降臨時,我早早來到英子樓前,然而英子的小樓已關嚴,里面傳出一個小伙子的聲音,我不敢相信,這姑娘昨夜對我一往深情,瞬間卻又移情他人,我心里很不好受,認為英子太薄情,戲弄我的感情。
回來后,山力卻取笑我太小氣,因為這里的姑娘是“開放型”的。在“走妹”中,誰也不可能呆板專一,一個女子讓多個小伙“走”,同樣一個小伙子可以“走”多個姑娘,擁有多個對象,雙方都認為那是一種自豪,同時也可以從中精心選擇適合自己的終身伴侶安定下來,千百年來如此。我說:“有了孩子,咋辦?”山力說,“走妹”是傳統習俗,在以前,男女同宿至少要三年以上的“走齡”才能發生性關系,現在的青年人不同了,一同宿就發生性關系,但姑娘們會采草藥煮水喝避孕,萬一懷孕生下孩子,今后誰娶她這個孩子就歸誰,其丈夫絕不會追究孩子是否親生。
星期天家訪,我在寨里遇見了英子,她還是那樣大大方方地說:“阿哥,今晚一定來,我等你。”我的心又被英子勾去了,多情的英子也很專情啊。晚上,英子果然依在窗外等我,我們聊到晚上11時,英子微微一笑,吹熄了燈,替我寬衣……
我困在酣夢中,不知過了多久,英子把我搖醒:“阿哥,起床了。”我揉著雙眼見窗外漆黑,想再睡一會兒,英子卻毫不留情地催我離開,我不明白,是怕人知道?可這已是公開的秘密呀。
回到學校,天才蒙亮,問山力才知道,只有定了親的小伙子才可留宿到天亮,然后大大方方地離去。
我第一次留宿后有一種負罪感,我努力告誡自己不要去,然而還是一次又一次地去了,后來又有一天晚上,我來到英子的樓下,發現小樓已有他人,我禁不住敲開了另一個阿妹的“樓”。
C情迷“走妹”,意亂婚姻
第二年布谷鳥叫的時候,我已擁有了6個“走妹”,除了英子,沒有一個我喜歡的。有一次,我在阿蘭樓里留宿,一覺醒來,天已麻亮,我正急忙起床離開,阿蘭留下我,打開通向自家的門,端出兩碗紅糖水雞蛋,每碗兩個,我毫不客氣,接過就吃,吃完抹嘴就走,阿蘭笑了。
后來,我又到英子那里“走”過幾次,阿蘭知道了,哭鬧罵我三心二意不專一。原來,這里有女選男的習慣,姑娘讓多個小伙“走”時,挑選稱心的伴侶,看準后暗示父母煮好紅糖雞蛋,由姑娘端來小伙子吃,小伙子愿意就吃,不愿意就不吃,我不懂這一習俗,稀里糊涂地吃了,此后,教委的領導要我尊重民族習俗,無奈,“走妹”使我這個漢人好奇而始,定情而終,我只能在這里娶親生子了。
定親不久,阿蘭懷孕了,雖然我不知道這孩子是不是我的血肉,但按習俗我應對他負責。結婚時,孩子已滿月了。新房設在學校里,紅燭歡跳,但忙著伺候孩子,加之雙方已在“走妹”中領盡風流,此時的我已毫無新婚的新鮮與興奮。
D逃出誤區,走向愛情
山寨里那星星點點的火把仍在流動,“走妹”依然繼續,然而對我來說,“走妹”已成為禁區,而英子的小樓也了無蹤影,想必她已嫁人了吧。那座小樓,我不知上下多少次,小樓的主人成了我永恒的懷念。
農歷八月十五,各寨青年男女云集坡上“唱坡”,一陣夢牽魂繞的熟悉歌聲吸引了我,穿過一撥一撥人群,追過一個又一個山坡,英子坐在一根橫牽的老藤上,望著早已追得氣喘吁吁的我,她含情凝視著,我呆視著她,腦海中一片空白……
原來,我定親后,英子誓不嫁人,以死相逼讓父母撤了她的“走妹樓”。
回到家中,吃罷晚飯,阿蘭帶孩子回父母那里去,走后,我才發現孩子的衣物帶得太少,我拿了衣服追進山寨,只見山寨里朦朦朧朧,寨東一棵大樹下,兩個黑影在擁抱,近了,才看清那婦人竟是阿蘭!作為漢人,沒有什么比占有自己老婆更奇恥大辱的了,我一把將阿蘭拉回來,面對我,她只有哭。
山力找到我,他說,在這里,由于“走妹”生活的影響,婚后偷情很常見,但有“君子”風度的處理方式是如果雙方都有此事就誰也用不著說誰;如果丈夫偷情,妻子心平氣和地戲戒,等丈夫思過改悔;妻子偷情,丈夫除教育妻子外,還要找妻子的情人,以豁達的氣度勸其不要破壞自己的家庭,全無刀光劍影的麻煩。我認為這是不可思議的。
阿蘭的情人主動上門致歉,我拒不接受,因此阿蘭時常指責我氣量狹小,這使我十分惱火,無法忍受她偷了情,毫無負罪感,反而指責我,太欺人了,從此我不曾理過阿蘭。
我決定離開這里,半年后,我帶著英子到了四川,開始了我新的生活,目前,英子已習慣了與漢人的相處,她說她很幸福,有機會她要回家鄉,跟她的姐妹們介紹外面的世界,讓她們知道這個世界是多么寬廣和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