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寂寞的女子。白天,我靠睡覺和聽音樂來打發時間,到了夜晚,我開始變得異常精神,那是我的天下。
我喜歡這個繁華如錦的城市,尤其是它的夜晚,它嫵媚性感得讓你無法抗拒。我喜歡穿著各種樣式不同的黑色綢緞出現在各個酒吧中,在那些男人曖昧的眼神中抽身離去。要知道,讓一只只眼饞的貓看著美食從眼前離去卻又無能為力,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情。可最近,我開始頻繁地光顧一家酒吧了,因為,我遇到了寒。
寒,真是一個奇特的男人。
“嗨,我叫寒,請多指教。”酒吧中這樣紳士的認識方式,還真是少,于是我微笑了起來。當寒伸出他那蒼白得幾近沒有血色的手抓住我的手時,我似乎有一些眩暈,這種感覺,我好久都沒有體驗過了。他的手指白皙修長,指甲修剪得很整齊,身上若有似無地飄了一絲古龍水的芳香。我們很快就熟悉起來。
很多時候,我喜歡他用那亮晶晶的眼神盯著我看,在酒吧昏暗得幾乎看不到影子的燈光下,他眼里蔓延的柔情似乎要把我融化。
于是我隨著寒走進了他的房間。寒的房間整齊得甚至不像一個單身男人的房間,不過,有我喜歡的那種陰霾的味道,我深深呼吸著。寒在與我身體寸寸糾纏的時候,按倒了擺在床頭那張這個房間里惟一有陽光味道的女子的照片。我笑了,其實,我并不介意。
我介意的只是寒在意亂情迷時喊的那個“愛”字,我看到他眼神里的迷蒙,也許我只是一個替身罷了,不過,哪怕是替身,我也如此厭惡———我厭惡從任何男人嘴里吐出這個字。
在我的游戲規則中,是不準有愛的,而寒,違反了游戲的規則。
我一直有一個秘密,你相信嗎?我有一項異于常人的天賦,我總是可以看到一些很奇怪的東西。他們有的沒有雙腳懸浮在空中,有的沒有自己的影子,有的甚至沒有面部器官卻正常生活著。我想,我所看到的這些奇怪的東西在一般人眼中是恐怖的吧。
寒說,你真是一個難以捉摸的女子,你似乎有很多秘密,是嗎?我瞇著雙眼微笑著對他說,你不是也有你的秘密嗎?
于是我們各自藏著秘密交往著。寒真是一個浪漫的男人,他帶著我出入意大利和法國餐廳,送我CHENEL的香水和芬芳的香水百合,甚至教會我姿勢優雅的華爾茲。
如果不是那場意外,寒以為,他是可以一直瞞著我的。
那天夜晚,是百年難遇的流星雨。寒說,他要帶我去附近的山上看流星雨,讓我度過一個永生難忘的夜晚。
今夜,會多么有趣,我微笑著。我穿起我最華麗的黑色綢緞裙子,這件裙子我已經忘了有多久沒穿它,只是依稀可以聞到上面屬于黑夜的曖昧得有些發霉的味道。
我住在錦華大廈的六樓,601。我不喜歡坐電梯,那樣會讓我頭暈。我喜歡飛奔著下樓,那情形,極像一只黑鳥從天空墜落,多么有趣。我看到寒微笑著從對面走來,我還看到我的左面有一輛的士飛快地駛來,撞向我。寒一把推開了我,而他,卻依然完好無損地站在那里。
寒當然不會知道,即使他不阻擋,我也只是會優雅地穿過那的士,并且如他般完好無損。
寒看著若無其事的我,迅速把我拉著塞進他的車內,然后,逃離這個現場。我看到寒比平日里更加蒼白的臉色,似乎,在冒著青光。我微笑著,真有趣。
寒一直把車開到了半山腰才停下來,我看到他看著我的眼神里沒有了往日里的柔情,似乎還有一絲暴戾。他問我,你不害怕嗎?我說,怕什么?我用比寒更蒼白的手指把他的頭攬入懷中,親吻著他那英俊得讓人窒息的面龐,用細若游絲的聲音告訴他,我多么愛你,怎會怕你。
懷中的寒突然淚流滿面。他說,多少年了,我在這個不屬于我的空間多少年了,第一次碰到一個不怕我的人。寒說,他只是一個曾經為情而死的人,死后卻不甘心,不愿離去,只是想找一個屬于他的真愛,然而,多少年了,他真心真意對待每一個他愛上的女子,而那些女子,不是貪圖他的錢財,就是貪圖他英俊的外表,一旦知道他與人的區別,便驚恐地逃離,有的甚至被嚇得瘋掉。多么可笑!她們曾經哭著喊著說愛呢!于是他把那些虛偽的女人全部殺掉,然后暴尸荒野,直至遇到我。
流星雨開始零落了,我閉上眼睛許愿。寒還像個小孩子一樣把頭深深的埋在我懷里,許久以后,他抬起頭,卑微地乞求:“我可以用我本來的面目和你共舞一曲嗎?”
我微笑著應允。
寒露出了他本來的面目,那是多么慘不忍睹的一張臉啊!紅色的牙齒,白色的頭骨與黑不見底的眼眶相互輝映著。難怪那些女人們被魅惑后又會被嚇住了。
這時候流星雨開始大量的隕落,美得讓人疑為仙境。寒的手指一劃,于是天地間便放出了優美的音樂———很優美的一支狐步。寒連做鬼都這么浪漫。
于是,我穿著最華麗的綢緞,儼然一個高貴的公主,和一個鬼,在漫天流星的宮殿里,深情演繹了這支最后的華爾茲。
寒很滿足,舞曲完結后,他變回了人形,依然是那個英俊得讓人窒息的男人。
寒親親我的臉,你真是一個奇特的女子。
寒開車把我送回了家,他永遠都不知道,那個讓他以為找到真愛的女子,永遠都不會愛,她痛恨著所有說愛的男人。
6樓,蜿蜒盤旋,我努力爬上去,我真討厭這個過程。它永遠也沒有墜下樓時讓人那么痛快淋漓。
在我家門口,一個小男孩子,三歲左右,一直盯著我,許久,他說:“媽媽,你又出去騙人了,你難道不知道你自己是一個鬼嗎?”
我何嘗不知道,三年前,我是一個被情人拋棄的女子,在傷心欲絕中,懷著腹中即將出生的孩子,穿著情人曾經最愛的華麗的黑色綢裙,從601室的陽臺上跳了下去,那情形,極像一只哀絕的黑鳥從天空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