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業出口補貼取消

8月1日，WTO各成員就新一輪談判各項議題達成了框架協議。作為新一輪談判的核心，農業框架就削減和取消各類補貼、改善市場準入做出了原則性規定，其中最為引人注目的莫過于農業出口補貼的取消。作為農產品出口補貼的主要使用方，歐盟每年出口補貼額高達25.7億歐元，嚴重削弱了發展中成員的農產品競爭能力，再加上它直接作用于出口農產品，對國際農產品市場的扭曲作用最大，長期以來一直受到發展中成員的指責，并一度成為新一輪談判的主要障礙和坎昆會議失敗的原因之一。此次框架協議明確承諾，將在“一可信的終止日期前，平行取消所有形式的出口補貼，并規范所有具有同等效力的出口措施”，從而為此項補貼的最終取消提供了可能。

但是，正如巴西外長阿莫林（Amorim）8月4日在倫敦《金融時報》上撰文指出的那樣，這僅僅是“取消出口補貼的開始”，在后框架談判的過程中，如何落實這一承諾仍有較長的路要走。另外，歐盟委員會和法國（歐盟出口補貼的主要使用方）最近的一系列表態，也為此項談判增加了新的變數。

總體看來，出口補貼的談判仍將面臨以下不定因素：

取消的最終日期

何時能夠完全取消出口補貼，即何為“可信的終止日期”，是出口補貼談判中最為關鍵的因素。在過去的談判中，多數成員主張應盡量縮短過渡期，盡早取消出口補貼。但是，歐盟對此反應消極，法國農業部長戈瑪爾（Gaymard）8月3日表示：“大家可以期待2015年或者2017年。因此這將是一個緩慢的演變（過程）?！卑凑崭鞣侥壳坝?006年底結束多哈談判的非正式時間表，法國建議的過渡期最長可達11年，明顯與其他成員的要求相去甚遠。

過渡期安排

歐盟2001-2002年的出口補貼通報共涉及20個產品類別，主要包括小麥、油菜籽、棕櫚油、食糖、黃油、奶粉和其他奶制品、奶酪、牛肉、豬肉、禽肉、蛋、葡萄酒、水果蔬菜、煙葉、酒精等。這些產品根據補貼情況大致可以分為三類：

（一）小麥、食糖、黃油、奶酪、其他奶制品、牛肉、禽肉、酒精等。這些是主要接受出口補貼的產品，補貼額分別為5000萬歐元至4.9億歐元不等，占其出口補貼總額的94%；

（二）豬肉、葡萄酒、新鮮水果和蔬菜、大米和脫脂奶粉則相對較少，補貼額分別為2000萬歐元至3700萬歐元不等；

（三）蛋、加工水果和蔬菜、煙葉、小麥、油菜籽等產品則補貼很少甚至沒有。

可以想象的是，如果過渡期過長（如法國建議的2015或者2017年），而所有這些產品的出口補貼在過渡期內的削減如果不做明確規定的話，那么歐盟必然會將主要出口補貼推遲至最后一年才取消，從而盡量延遲其取消出口補貼的義務。在烏拉圭回合談判時，發展中成員在紡織品和服裝一體化問題上已經有了深刻教訓。由于《紡織品與服裝協定》在取消紡織品和服裝配額上規定的計算標準是以“1990年總進口量”，而不是配額數量，因此多數發達成員“合理又合法”地拒絕在10年過渡期內取消絕大多數的配額。雖然今年已經是10年過渡期的最后一年，但目前美國、歐盟和加拿大等發達成員近90%的配額仍未取消。

筆者個人認為，為避免紡織品和服裝一體化的重演，最終比較合理的談判結果應是這樣一個方案：

（一）對于補貼金額很少或者沒有的第三類產品，其出口補貼應該在多哈協議達成后并開始實施時就立即取消。

（二）對于補貼金額相對較少的第二類產品，其出口補貼應該在較短的實施期內予以取消。例如，如果取消的最終日期為10年以后，那么這些產品的出口補貼就應該在第5年時予以取消。

（三）對于補貼金額較大的第一類產品，應對其制定一個詳細的時間表，在此時間表內按照《多哈部長宣言》的授權“逐步取消”，如每年按一定比例削減并在實施期最后一年取消。在此方面，有一個關鍵問題應該加以注意：目前歐盟多數農產品的實際出口補貼額均遠低于其最終承諾水平。例如，歐盟牛肉在2001-2002年的實際出口補貼額為3.8億美元，而其最終承諾水平高達12.5億美元，兩者相差近10億美元。如果以最終承諾水平為基數加以削減，結果自然是歐盟首先削減的其中原本就不存在的“水分”，實際補貼金額到實施期最后一年很可能會毫發無損。因此，在談判中發展中成員應該堅持以實際補貼額為削減基數。

另外，對于上述所有產品，無論其實際補貼狀況如何，均應按照“維持現狀”（stand still）的原則，確保歐盟或者其他成員不再引入新的出口補貼計劃或者增加其補貼金額，以防止削減基數的無端擴大，抵消出口補貼在過渡期內削減安排的效果。

“平行性”問題

“平行性”（parallelism）是歐盟委員會貿易委員拉米創造出來的一個名詞，也反映了歐盟將其取消出口補貼與其他成員取消“其他形式的出口補貼”或者規范“具有同等效力的出口措施”進行掛鉤的談判策略。在框架協議達成后的第二天8月2日，法國農業工會即發表聲明，強調歐盟應將其出口補貼取消與其他成員，“尤其是美國”的出口信貸、糧食援助等掛起鉤來。在談判中，歐盟主要針對的是美國的出口信貸、出口信用擔?；虮ｋU以及糧食援助，美國也不失時機地提出了加拿大、新西蘭和中國的出口國營貿易制度問題。

在出口信貸、出口信用擔保或保險問題上，由于這涉及美國較大金額的現行做法，其中僅出口信貸就高達32億美元，因此美國立場較為強烈。目前，美國在框架協議中只是同意最終取消期限高于180天的出口信貸，對于低于180天的出口信貸及其他措施的具體紀律，如利息支付、最低利率、最低保費要求等仍有待于進一步談判，具體結果如何尚不得知。

在糧食援助問題上，美國是目前世界上提供糧食援助最多的成員，占世界總額的61%，美國國會和相關利益團體對美國政府施加了很大壓力。在框架協議達成前夕的7月21日，美國最大的農業組織—美國農業社團聯盟（American Farm Bureau Federation）即發表聲明，要求美國貿易代表佐立克在糧食援助問題上堅持立場；美國農業部長維納曼（Veneman）則強調：“我們將在WTO中就糧食援助問題積極地堅持美國的立場”；在框架協議達成后的8月6日，美國參院少數黨領袖達施樂（Dashle）即致函布什總統提出了一系列的偏激意見，其中也涉及糧食援助問題，佐立克在隨后的回函中也強調框架協議“保護了美國糧食援助項目”及其繼續提供此類援助的能力。另外，接受美國援助的很多發展中成員也擔心完全取消糧食援助會對其造成嚴重影響，因此在談判中一再要求要對此加以考慮，從而使得此問題的最終談判前景更為微妙。

在出口國營貿易問題上，中國成功地在框架協議中獲得了特殊和差別待遇，包括中國在內的發展中成員“享受保持國內消費價格穩定和保證糧食安全的特權的國營貿易企業將予以特殊考慮，以維持其壟斷地位”。加拿大和新西蘭雖然最終在框架協議中同意進一步就此進行談判，但在下一步談判中并不會輕易讓步。加拿大主管其國營貿易機構—加拿大小麥局的內閣部長阿爾考克（Alcock）就強調，“如果這僅僅是部分利益方覬覦小麥局，那么我認為這將取得與其過去企圖一樣的失敗下場。”

此外，應該指出的是，作為農業三大支柱中的一個支柱中的一個問題，出口補貼在農業談判中并不是一個孤立的問題，甚至農業談判本身在一攬子的多哈談判中也與其他議題的進展息息相關。在今年5月9日拉米和農業委員費施樂（Fishler）聯合致WTO各成員部長的函中，在表示愿意在出口補貼上“向前走”的意愿的同時，歐盟就提出了一個前提，即必須在“市場準入和國內支持上有可以接受的結果”。8月3日，法國小麥生產商協會也表示，在服務和非農未取得任何進展的情況下，歐盟在框架協議中承諾取消出口補貼是“可恥的”。

有意思的是，自從該信函被公布后，身為法國人的歐盟委員會貿易委員拉米就受到了法國的不斷詬病。除指責拉米在此問題上的承諾“超出了其談判授權”、未能保護其自身國家法國的利益外，法國總統希拉克更是痛下殺手，否決了提議拉米擔任下屆委員會主席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主席的一系列建議，也拒絕為曾擔任法國里昂信貸銀行副總裁的拉米在法國安排任何差使，使得即將于今年11月離任的拉米直到目前仍不知去向。

在此情況下，人們不由得對其繼任者—英國人曼德森（Mandelson）今后在此問題上的立場產生了極大的興趣。但是，曼德森在多哈談判上的表態也頗為微妙。10月4日，即將就任貿易委員的曼德森在歐洲議會聽證會上表示：“作為經濟自由主義者，我相信開放貿易。但是我不相信應為此付出任何代價。”曼德森同時強調多哈談判應使“貿易規則對所有成員都公平”，并呼吁美國采取與歐盟取消出口補貼相匹配的行動。

或許，歐盟委員會農業委員費施樂（Fishler）在框架協議達成后安慰法國的話—“放心！這還不是最終繳械呢！”—最為耐人尋味，也讓人對出口補貼的談判前景感到擔憂。（作者單位：商務部世貿司農業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