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作家李準有“三句話叫人落淚”的本領。
在表演藝術家常香玉“舞臺生涯五十周年紀念會”上,老藝術家謝添一把拉過李準說:“我想當眾試試你,如果你說三句話,能讓常香玉哭一場,我才服你?!崩顪屎翢o準備,便對常香玉說:“香玉,你看看老謝,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他偏想讓你哭,這不是難為人嗎?”沒想到常香玉不以為然,反而說:“你今天能讓我哭,算你有本事?!?/p>
這是“三句話叫人落淚”的前奏,很顯然李準要做到“叫人落淚”的困難是很大的:一是環境預設洋溢著喜慶的氣氛;二是心理預設呈現打賭式的逆反勢態;三是老藝術家具有超然物外人生淡泊的態度。那么,李準那次是怎樣發揮語言的巨大感染魅力的呢?
只見李準思考了一下,款款說道:“香玉,咱們能有今天,好不容易?。≌f起來,你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哩!我十來歲那年,跟著逃荒的難民群到了西安,眼看人們都要餓死了,忽然有人喊:‘大唱家常香玉放飯了!河南人可都去吃吧!’嘩———人們一下子都涌去了。我捧著粥,淚往心里流,想,日后見了這個救命恩人,我得給她叩個響頭。哪里想到,文化大革命中,把你押在大卡車上游街,讓你‘坐飛機’。我站在一邊,心里又在落淚,我真想喊一句:‘讓我替了她吧,她是俺的救命恩人哪!’”“老李,你別說了!”常香玉猛然打斷了李準的話,捂住了臉,轉過身去,已泣不成聲。連謝添也輕輕吸了吸鼻子,那悲痛之狀早讓人感到他自己已忘記了是在打賭———分明是真心實意地“服”了。
李準短短的幾句話,就把在喜慶的氛圍中參加打賭的人說得泣不成聲、吸了鼻子,其中的奧妙耐人尋味。筆者認為奧妙有三:
一是感嘆人生的一句話,打破了諸位的“心理墻”。“香玉,咱們能有今天,好不容易??!”開頭一句深切的感慨,將充滿喜慶氛圍的“今天”拉過來作為人生苦難歷程的反襯,消除了預設心理的反差,找準了談心的切入點,化不利因素為有利因素,交際雙方的心理距離一下子拉近了許多。這樣,便于說者抒情、聽者動情,很自然地創設了融洽的交流環境。
二是大苦大難讓人悲痛,救苦救難讓人感動。李準選中的兩段苦難的人生片斷,是在座的老藝術家們都經歷過的最苦難的歷程,也是中華民族遭受浩劫的最苦難的歷史;主客體有著共同的經歷、共同的苦難、共同的屈辱、共同的情感。李準淪為難民,香玉被游街示眾,在三言兩語的觸發下,現場的藝術家們都會回想起各自刻骨銘心的種種不幸往事,沉浸在悲痛的記憶長河中。另一方面,美好的感情源于高尚的品格。香玉的一碗粥,居然救了難民的一條命,這個難民要為這個救命恩人叩個響頭,這個難民要替救命恩人去“坐飛機”,去游街示眾。現在,這個難民就坐在她的面前坦露心跡。這種“受人滴水之恩,欲以涌泉相報”的美德,怎能不讓施恩于人的常香玉大受感動而“泣不成聲”呢?
三是敘述細節字字含情,款款而談,親切感人。情感是交談的動因和內容,又是通向談心目標的媒介橋梁。交談的主要內容是情感,達到交談目的的也是情感,而這些情感又都包含在生活細節的敘述之中。在聽似平靜的款款而談中,字字句句都能激起他人感情的波瀾。談心是這樣,演講和寫文章也是這樣,只要我們心里想著聽眾或讀者,真誠地與聽眾或者讀者進行感情交流,創設趨同的交流環境,選擇共同關心的話題,敘真事、抒真情,就一定會感動你的聽眾或讀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