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的十六屆四中全會上,“執政能力”在黨的歷史上第一次被作為中央全會的主題。但實際上在執政55年中,中國共產黨一直在不斷地根據現實的巨變進行著調適。
回顧這段執政歷程,就是想找出其中國家現實與政黨執政之間的互動脈絡,看看其中的經驗教訓,最重要的是認識到我們今天加強黨的執政能力建設的必要性、緊迫性和巨大價值。
從打破舊制度到建立新中國
1949年3月23日,毛澤東、周恩來等中共中央領導人離開河北平山縣西柏坡,動身前往北平。
周恩來得知毛澤東睡眠不足,勸他注意休息,毛澤東興奮地說:“今天是進京‘趕考’嘛。進京‘趕考’去,精神不好怎么行呀?”周恩來說:“我們應該都能考及格,不要退回來。”毛澤東很有信心:“退回去就失敗了,我們決不當李自成,我們都希望考個好成績。”
6個月后的10月1日下午3時,毛澤東在天安門城樓上向全世界宣布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成立。
民主建政激發了從普通民眾到民主黨派及黨外人士巨大的參政熱情。當時,6位國家副主席中有3位黨外人士,4位政務院副總理中,有黨外人士2人。在政務院所轄的34個部委中,14名黨外人士出任正職。
長期關注中國的美國中國問題觀察家費正清在他的書中寫道:“1949年以后城市里早期的公眾情緒,由于對中共的不斷增長的信任,是一片歡欣鼓舞。”
1954年,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在北京召開。當時,專門成立了以毛澤東為主席的憲法起草委員會。在組織8000多人討論、修改的基礎上,后來全國有1.5億人參與建言,征集各方面意見118萬多條。
幾年的時間里,中國共產黨在一種民主的氛圍里完成了建立國家政權的一系列工作。
但欣欣向榮的景象,回避不了一個長期從事革命的政黨如何適應執政地位的問題。毛澤東進京前不愿發生的問題不久成為現實:一些干部爭名奪利,貪污腐敗等問題開始露頭,官僚主義習氣沉渣泛起。天津的劉青山、張子善,成為建國初期最早被嚴懲的黨內高級干部。他們為締造共和國出過力、流過汗,但反過來卻又偷揭共和國大廈的磚和瓦,令黨和人民無法容忍。
1956年9月,黨的八大對全黨提出警告:執政黨的地位,很容易使我們同志染上官僚主義的毛病。鄧小平在會上重申:“我們需要實行黨的內部的監督,也需要來自人民群眾和黨外人士對我們黨的組織和黨員的監督。”
“八大”報告明確提出了執政黨建設的問題及思路,是對建國初期共產黨執政經驗的認真總結。
但這個時候,面對樂觀的國內形勢,一些黨的領導者開始認為,共產主義不再是什么遙遠的事情了。
年輕的執政黨開始為它的年輕付出代價。從1957年反右斗爭嚴重擴大化到大躍進、人民公社化運動,再到10年“文化大革命”,中國共產黨的執政經歷了長達20年的曲折前進和嚴重挫折時期。
回溯歷史,反映了執政的規律性要求:“執政”意味著對一個國家建設、發展,而不是斗爭、破壞。
回歸執政本位
1978年之后,在鄧小平和黨中央的努力下,黨開始逐步走出“文革”的陰影,重新認識自己的任務和使命——作為執政黨,中心任務決不是搞階級斗爭,而是進行現代化建設,是謀求發展。
與此相呼應,1980年,深圳等四大經濟特區先后設立;“第一個吃螃蟹的勇士”袁庚在蛇口開創他的英雄事業;小崗村的聯產承包責任制開始在全國推廣,鄉鎮企業蓬勃興起;溫州農民洗腳上田,拿著當地黨委開的介紹信走向全國各地。
鄧小平對“文革”的反思遠不止于此。他痛感于權力失去約束和個人崇拜的慘烈教訓,1980年8月18日,在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尖銳地指出,現行領導制度中存在“官僚主義現象,權力過分集中的現象,家長制現象,干部領導職務終身制現象和形形色色的特權現象”,要求對領導、組織制度進行堅決徹底的改革。
黨的十二大在干部新老交替上寫下了耐人尋味的一筆。全會選舉產生的348名中央委員和候補委員中,新人有211名,執政黨的領導層大量地輸進了新鮮血液。
同時,對于改變領導體制和打破終身制問題,鄧小平表現出了一個杰出人物的歷史性自覺。黨的十三大,鄧小平堅持不進政治局常委會,只保留了軍委主席一職。1989年11月9日,他辭去軍委主席一職。三年后的黨的十四大決定,不再設立中央顧問委員會,而代之以退休制度。
鄧小平廢除干部領導職務終身制的改革,從制度上實現了執政隊伍的新老更替。
從1984年起,中國經濟改革開始大步邁進,以往被視為“洪水猛獸”的“商品經濟”第一次被寫入《中共中央關于經濟體制改革的決定》,經濟改革中的關鍵一環——價格改革,也在這年開始實行。
出于謹慎,價格并沒有完全放開,而是實行了“雙軌制”,同一種商品出現了計劃內和計劃外的兩種價格,這給一些干部利用手中的權力撈取金錢提供了空間,造就了市場經濟最初的腐敗現象。
在此形勢下,政治體制改革被提上日程。1986年6月10日,鄧小平在政治局常委會上說:“政治體制改革同經濟體制改革應該相互依賴,相互配合。只搞經濟體制改革,不搞政治體制改革,經濟體制改革也搞不通,因為首先遇到人的障礙。”
市場經濟的挑戰
1992年,北京許多申辦企業執照的單位和個人被告知,庫存執照已經發完了。在上海,市工商局連續半年每個月發掉2000多個個體營業執照和150多個私營企業執照。“辦公司去!”成為當時黃浦江兩岸最激動人心的口號。
這一年年初,88歲高齡的鄧小平再次視察南方,真正確立了改革開放的市場經濟取向,改革開始向縱深推進,中國經濟出現了十多年的高速增長。
1990年代,中國社會全面向市場經濟體制轉型,大量深層次的改革問題開始出現并迅速積累,對中國共產黨的執政能力提出了嚴峻的挑戰。
平均主義的陰影消融之后,兩極分化的現象便開始擴展。官方機構測算,進入新世紀,10%的最低收入家庭財產總額占全部居民財產的1.4%,而10%最高收入家庭的財產總額則占到45%。社會貧富分化令一些專家憂心忡忡。“綜觀世界各國,執政黨的一項根本任務就是社會整合,把社會各方面的積極力量集合起來,共同推進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中央黨校教授王長江說。
市場經濟環境中,一些干部仍然沿襲傳統的領導方式,在實際工作中以言代法,以權代法,用運動的方式處理市場經濟中產生的各種問題。中央黨校對縣以上干部的一項調查顯示,被調查干部普遍缺少的是駕馭市場經濟的能力,比例數達66.9%。而且,由于權力監督機制不健全,導致腐敗有所增長。
1990年代中后期以來,農民增收困難,農民負擔問題愈演愈烈。一些地方基層干部為了向農民收取稅費,采取了過激甚至高壓的手段,導致了農村黨群、干群矛盾的尖銳。
1990年代以來,在階層利益分化的同時,以民營科技企業創業人員、外資企業員工、私營企業主和自由職業者等為代表的社會新階層不斷出現。他們經濟上有實力,文化水平高,但政治上怎么定性?這些都是執政黨無法回避的問題。如何加強執政能力建設,一直是黨的高層領導思考的問題。
政黨建設的世界眼光
面對急劇變化的中國現實,共產黨一直在對自身進行相應的調適。比如面對腐敗的滋長,紀檢體制也在不斷改革。自從1978年恢復紀委系統以來,紀委書記從開始不擔任黨委常委到擔任常委,再到擔任黨委副書記;2004年以來,紀委的地位得到進一步提升;中央部委的紀檢機構由中紀委垂直管理,這一直管體制有望在更大范圍內推廣。
2001年,江澤民發表“七一”講話,系統地闡述了“三個代表”重要思想,同時指出包括私營企業主在內的社會新階層都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建設者。這就從理論上解決了對新階層的認識及私營企業主入黨等問題,從而也使得執政黨的階級基礎的難題得以解決,執政基礎更為廣泛。
2002年11月,在黨的十六大上,新老中央領導層實現平穩過渡的同時,“完善領導體制”、“增強執政能力”被正式寫入黨章總綱,同時黨章還專門增加了對領導機關和領導干部進行監督的內容。
2003年10月,黨的十六屆三中全會召開,會議中出現了“中央政治局向中央委員會報告工作”這一議程。
黨內民主制度改革也在逐步推進。十六大報告提出從改革體制機制入手,建立健全充分反映黨員和黨組織意愿的黨內民主制度。隨后,各地開始新一輪黨代會常任制試點。
2003年12月31日,《中國共產黨黨內監督條例(試行)》、《中國共產黨紀律處分條例》作為共產黨完善黨內監督的重要舉措頒布實施。
面對新的國際國內形勢,高層領導把黨的建設放在全球政治力量較量、變化的大背景下思考,使執政黨的能力建設有了更寬廣的世界眼光。
“執政有個性,更有共性。中國共產黨在中國執政,當然要從中國的實際出發,但同時,也不能不學習和借鑒外國政黨執政的經驗教訓。吸收借鑒其他政黨活動共同遵循的規律,也就是政治文明的共同成果。”王長江說。
黨的十六屆四中全會將黨的執政能力建設作為會議主題,引起了人們的頗多期待。
王長江指出,執政能力建設的提出,標志著政治體制改革進入了操作的層面,“等于把它作為推進政治體制改革的一個‘抓手’”。可以預料,執政能力建設將為政治體制改革提供巨大的理論和實際操作空間。
(曉若、衛東、寶珊、高良摘自《南方周末》 本刊有刪節)